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有些人在其中迷失,就像田雨珊一样;而有些人则永远失去了生命。
可人生,本不该如此。
夫妻俩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中间隔着他们女儿的骨灰。
女人手中的骨灰坛总算投放出去了,微风从海面吹过,花瓣随着波纹摇摇晃晃,降解坛渐渐地变成了小白点。
见那个母亲蹲在那儿,埋在膝盖上的头越来越低,低到快要匍匐到地上,雨珊跑过去搀扶,用纸巾帮她擦掉眼泪。
女人斜倚在雨珊肩上,眼睛不舍地看着大海,“乖女儿,妈把你葬在你最喜欢的大海里了,是妈妈不好,原谅妈妈……”
雨珊也搂着女人的肩,跟着哭。
后来,这位丧女的母亲,又跑来找我说想租船,多陪陪女儿。
女人姓刘,是外地来的,奔波一趟不容易。我于心不忍,劝她把鲜花留下,等我出海的时候,替她抛洒。这样她可以省下出海费。
女人摇摇头,不好意思麻烦我。她看着雨珊在船上忙碌的身影,说“我就想来,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女儿一样”。
后来,她再来的时候,我坚持不收出海费。她便带了很多东西,有她女儿爱吃的零食,爱看的书,还有大包大包的特产,说要送给雨珊。
在那个脆弱的特殊时刻,旁人一点点的安慰,或许就能在对方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雨珊喊她“刘妈妈”,会给她倒杯温水,扶着她上甲板,宽慰她,“你看,大海多么宽广,海水被阳光蒸发到空气中,变成雨滴四散飘落,这世界上的每一滴水,就都有了亲人的影子。我想我妈妈的时候,就对自己这样说……”
雨珊说出这句话是时候,目光柔和,有了悲悯的底色,和当初那个闹着要找父亲算账的女孩,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刘妈妈抚摸着雨珊的头发,认真地点头。
告别时,雨珊和她交换电话,再三叮嘱,“如果想女儿了,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要一趟趟地跑。”她把女人送回岸上,微笑着向她招手送别。
我知道,她是不想刘妈妈一直沉湎在这样的悲伤中。
田雨珊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每次举行仪式的时候,她认真地给逝者鞠躬,一举一动都透着敬畏。
她喜欢海鸥,经常买饼干来喂它们,说它们陪伴逝者最多;她普通话比我标准,接过话筒,开始取代我主持仪式。
哀乐在船上回响,伴随着或高或低的啜泣,她用温柔的嗓音,诉说着逝者的生平,让家属的心灵得到最后的抚慰。
那天的集体葬礼中,有一个女生,默默地低头倾倒骨灰,她的身边没有人陪伴。
我们只知道,去世的是她因车祸离世的父亲,而她是父亲捡来的孩子。
她告诉雨珊,父亲临终说要海葬,但她不知道父亲是想给她省钱,还是真的喜欢大海。
雨珊安慰她,“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带着你的爱走的,就没有遗憾。”
不知不觉,雨珊也成了个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