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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我们的船在落日的余辉中返港。
我再次看到了这个女孩。她坐在岸边,还是那件白衬衫,手里抓着一束菊花,眼睛是肿的。
看样子,她似乎在等我。见到我,她上前哀求到,“阿姨,今天是我妈的百日。我没有钱租船去看她,你能帮我把花带给我妈吗?”
她左脸上有伤,右脚包扎成大象腿,穿着大号的男式拖鞋。
我回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还剩最后一抹残晖。女孩的眼神,坚定又透露着几分脆弱,让人不忍拒绝。
我扶她上了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儿子心领神会,转身进了驾驶仓,启航。二十分钟后,船停在海上墓地,姑娘把花放进海里,蹲在船围边,目送花束慢慢漂远。
等我们靠岸的时候,天已全黑。海风把女孩的白衬衫吹了起来,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给我们行了一个90度的大礼。
儿子赶紧后退了一步。
女孩脚上的纱布包扎得很潦草,已经有血渗了出来,一看就是她自己胡乱包的。我提醒她去医院看看。
可她满不在乎,“没事儿,我也没钱去。”
我微微一怔,拉她坐下,让儿子取来医药箱。她脚上的伤像是被剐蹭的,破了皮。当碘伏轻拭在伤口上时,她深吸了一口气,龇咧着嘴,但没有叫出声。
“阿姨,我能不能在你这工作?我保证不会再跳海了。”女孩试探着,眼神恳切,充满期待直勾勾盯着我。
船上一直都缺人手,我这个船长还兼当司仪。但毕竟殡葬业,注定要承载禁忌、眼泪与悲伤,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做的。
见我犹豫,她赶忙掏出身份证,塞到我手里,“我读的是外语学院大专,会英语和简单日语,要是有外国人海葬,我能帮上忙。我游泳很厉害的,得过市里游泳比赛第三名,我不怕吃苦。”
我看了一眼,田雨珊,25岁。
儿子这个闷葫芦先开了口,“你还游泳健将?早知道那天就不用我跳海救你了?”
女孩一扫脸上的阴霾,嘿嘿一笑。她那副初生牛犊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我不顾家里的反对,一个人从农村老家跑到市里面,打零工、搬货、在码头收拾海鲜……到后来,我遇到跑船的老艾,义无反顾嫁给了他,风吹日晒,不觉得日子有多苦,也跟眼前这姑娘一样,从没有过“怕”字。
周遭黑黢黢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这时候撵她走,肯定不安全,我便暂时留下了她。
第二天,天不亮,田雨珊就起来,在厨房乒乒乓乓煮好了粥,又去岸上买了油条煎饼。她的确很能干,打扫船舱、拖地、摆放祭品、定制鲜花,利索得很,几乎抢了儿子的所有工作。
三个月的相处,我和雨珊同吃同住,越来越熟悉。
偶尔,在举行仪式的时候,她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缩在船后,久久凝望着深海,眼睛升起一片迷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