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知音真实故事(ID:zsgszx118)
华姐是一艘海葬船的船长。作为亡灵的摆渡人,她和儿子俩,守着船,渡死,也渡生。这天,船上来了一个送别母亲的女孩,以横冲直撞的架势,打破了生活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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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船行驶到定点海域,响起三声汽笛。海鸥在船顶盘旋飞翔,两名员工开始分发降解花篮和骨灰罐,还有纸鹤和花瓣。
我来到驾驶室。镜子中的我西装笔挺,衬衫雪白。那天,由我兼任司仪,主持追悼会。
船舱是开放型追悼厅,最前面的投屏上是死者的照片和名字,投屏前方是供桌,上面摆着四色祭品和香烛,两旁是花篮,船舱中间是安放骨灰的长桌和一排排椅子。
我调整话筒位置,按照追悼会程序请全体家属起立、默哀。
“今天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与我们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伴随着悼词,台下的家属早已眼睛噙着泪水,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个别家属怔怔地发呆,对亲人的思念开始穿越时间的障壁。
我是这艘船的船长,做了12年海葬,每个月都会主持几十场这样的仪式。
选择海葬的人,一部分出于逝者的情怀,渴望远离束缚和羁绊;一部分是家属缺钱,没钱买墓地,以及极少数因习俗没法葬入祖坟的孩子。
我没有计算过送走了多少人,只记得我的船换过三次,从木船换成钢船,从单体游艇换成双层游艇。
在年轻人眼里,海葬这件人生大事,有“肃穆”、“浪漫”、“感动”的意味;可也同样有很多人觉得“不吉利”、“像挫骨扬灰”。
我入这行,是出于“私心”。
2010年,我和丈夫承包了一片海域,搞旅游。我们在风景区运载游客,出租快艇。一次运客途中,两名大学生在游泳时遇到了暗流,被卷进深海,我丈夫奋力把他们救上岸,自己却永远沉眠在了那里。
料理好丈夫的后事,我带着17岁的儿子,本打算离海上岸,另谋出路。恰巧民政局开始推广海葬,并以补贴的形式鼓励从业者。
我几乎没有考虑,第一个报了名。一来,我熟悉这片海域,离了这里,能否谋得更好的生计,心里没底;二来,这片海是距离老公最近的地方。
刚入行的时候,作为船长,我雇佣了两名员工。没干两个月,他们先后离开了。后来的日子是铁打的船长,流水的船员。
我的船被当地渔民称作“拉死人的船”。他们觉得不吉利,逢年过节见到我的船,连小孩子都会朝船尿尿,扔鞭炮,渔民们甚至不让我在港里停船。
在四处停泊的日子里,我的收入来源除了政府每个月的补助,偶尔会有死者亲属包船去“海上墓地”祭奠亲人或者有钱人包船举行海葬仪式。
靠着这些服务,我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一直撑到现在。后来,民政局出台了政策,大环境好了起来,海葬这一环保经济的服务,也逐渐升温。
两年前,儿子艾柯从海事学院毕业后,原本跑远航。干了不过一年,他竟主动提出要上船帮我。我坚决不同意,质问他,“嫌我还不晦气?还想不想找女朋友了?”
他依旧沉默。
丈夫走的那年,儿子正值青春期。仿佛从那时候起,儿子的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话越来越少。
我们为了他上船的事,互相僵持着。
儿子卯足了劲,拼命要证明自己。他跟着我走了几次流程,对各个环节越来越熟悉。后来,替我主持过几场告别仪式,有模有样。
我也只好由着他。
长期受家属情绪影响,儿子养成了晚上喝酒的习惯。结束工作,船靠岸的时候,他常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啤酒。然后,一个人坐在码头,面向黑黢黢的大海,仰着头吹瓶。
那时,还没有疫情,身后,码头景区灯火通明,但似乎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周遭只听得见海浪拍击的声音和海鸥的鸣叫。
偶尔,我也会和他坐在一起,喝上两口。我们没有过多的交谈,感觉有什么东西把我们都困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