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因为时代进化了。以前许多不可理喻的规矩悄然淡化,虽然祠堂里还是男人的地盘,但没什么女人不上桌的规矩了。端午节,也有女人上龙舟敲鼓了。
一些老旧的观念都变了。
爸妈重聚后,很喜欢旅行,有次去成都,就爱上了那里。两人在那边全款买了好几套房,定居下来。
于是加注在我爸身上的,那些来自家族的压力,也就不在了。
2021年,我大学毕业,也来了成都。
我做了自由职业,偶尔帮爸妈收收租,小日子过得清闲。
妈妈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多少对我有些失望的。
这些年,她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心力,希望我能像哥哥一样优秀。
而我真不是那块料。
其实我妈对我哥,也有一些不能明言的失望。
尽管我哥在美国,过得像美剧一样潇洒的。
他没有996的工作压力,还有大把的年假去旅行。前前后后,踏遍了大半个欧洲。
19年,我哥在纽约买了房子。我和我妈飞过去看他。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去美国。
一是因为疫情,出去怕回不来。二是因为我们在哥哥的新房子里,看到了一个美国男人。
他比我哥大5岁。
我哥介绍,他是他的partner。
但他们亲密的肢体语言,静静地刷新了我妈的三观。
19
我哥说,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年长的同性了。
会给他一种安全感。
我想童年里某些残酷的记忆,终是在他心理上留下不可挽回的后遗症吧。
他不回来,有时也是不想把他的个人问题带回来。毕竟这件事,对我爸以及我外公那边,都是血雨腥风。
我妈两边都压着,什么也不说。
说实话,我们这个家里,关系总带着不可戳破的脆弱感,生怕说错做错,家就散了。
我爸对我妈可谓百依百顺了,毕竟失而复得啊。
可我妈还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留了一处空房子。他们终归来自不同的阶层,许多观念仍然不一样。矛盾总是会有的。
只是这一次,我妈选择留一点独处的空间,给爱留了距离。
而我爸这一次,终于学会了尊重。爱情是风筝,要适当松松手。
而我呢,表面上,越来越符合我妈喜欢的大家闺秀。
可我不敢说,心里面其实还藏着个肆无忌惮的野丫头。
每当夏天来临的时候,我仍然会悄悄想念曾经的自己。头发乱着,小脸脏着,只有心里是干净的,装着金亮亮的阳光。
我不想知道,爸爸给了我无限的自由,是因为宠爱,还是因为不在乎。
我也不想知道,妈妈丢下我,是因为迫不得已,还是没有把出生两周的婴儿,当作一个完整的人。
我宁愿自己从没有见过半山腰的豪宅,没收过那只12万的玉镯子。
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仍然傻傻地相信着,爸爸的小指是被大螃蟹的钳子夹掉的。
好想让时光就停在漫长的暑假,作业本不知丢在了哪里,电视联播着吵闹的动画。
傍晚了呀,海风吹过燃火的晚霞。楼梯上,又响起熟悉的脚步。是爸爸,拎着香喷喷的烤鸡和冰镇的大西瓜……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背叛记忆里所有的美好与快乐,有时我真想一辈子做那个脏兮兮的,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但在我爸我妈冲破世俗相爱的那一刻开始,有些故事就注定了结局。
在我们家的故事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版本。
这是我的版本,以及我知道的哥哥的版本,而有关我爸妈的版本,我了解的也真的只有这些了。
我们四个人注定没法像大多数家庭那样肆无忌惮的相亲相爱,但时隔这么多年,还能重新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顿饭,我愿意珍惜这样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