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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好景不长,在我们同居的第二年,肖老太太由于长期卧床产生了并发症。
那段时间,肖老太总说不舒服。我背着她,和肖老一起去医院,医生说是肺部感染,需要住院观察。
我准备找护工,预订饭食,每天下班后,先去医院看一眼,想着这样,肖老就不用天天跑医院了。
但肖老很执拗,早上起来把鸡肉熬烂,做成鸡汤面,坚持每天都给老太太送饭。他说,这些年,女儿不在身边,老婆子只有看见他,才能心安。
一周后,肖老太咳嗽还是没有好转,胸闷的迹象越来越严重,必须靠呼吸机,有天,她一口痰没上来,被送进抢救室,接下来一直躺在ICU里不见好……
肖老每个月的退休工资不过4千多块,每个月要汇给女儿2千,肖老太一住院,ICU高昂的费用差不多掏光肖老的老底。
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但肖老始终不肯放弃。
有个晚上,凌晨一点,医院给我打来电话:肖老太走了。
我赶紧叫醒肖老,和他一起打车去医院。
凌晨一点的北京,没有白日的喧嚣。我把车窗开得老大,让风吹着我的脸,生怕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眼泪。
医院里,肖老太像睡着了。我蹲在门外,从门缝里看肖老紧紧握着肖老太太的手,时而摸摸妻子的脸,时而梳理她的头发,一言不发。
没有子女在身边,葬礼那天,由我给肖老太太守灵。肖老送来卤肉和炒花生米,我们就着白酒喝了两盅。
肖老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白酒,说:“以前是和老婆子相依为命,现在就剩孤家寡人了。”
等肖老太的遗体要火化,肖老才回过劲来,死命搂着肖老太太的遗体,哆哆嗦嗦地问我:“她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送走肖老太,把肖老的魂儿也带走了一半。肖老日渐恍惚起来。有时候端着肖老太的夜壶,在客厅里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已经不在。
有天上午,他把钥匙插在门锁上就出了门,结果等他回家,早就进了小偷,吓得他赶紧打电话报警。
当我结束工作,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时,警察已经来了。肖老佝偻着背站在一群警察中间,沮丧又无助。
经检查,家里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现金,钱是肖老的,笔记本电脑是我工作用的,里面有很多重要资料。
肖老过意不去,想塞钱赔我,追着问笔记本多少钱,我随口说,“三百!陪我电脑还不如多管我几顿饭呢!”
肖老当了真。每天都费心地备上三菜一汤等我回家。而我怕他等急了,下班也第一时间坐地铁回家。
后来的日子里,我竟也开始学做饭,想着万一肖老住院了,我能照顾一下他。肖老说我做得很不对味,手把手教我,结果好几次差点把锅子烧糊。
我调侃他水平下降了,肖老难得有了笑容,“幸好你在,不然把房子都要点了。”
那盏他特意为我留着的台灯,早已被擦拭干净。昏黄的灯火,寄托了我和肖老彼此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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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半年后,肖老冷不丁和我提出,要把房子送给我。
据我所知,肖潇出国前,就拉着父母到房管局,办理了这套房的赠予手续。
她后来告诉我,父母老了糊涂,容易被人诈骗,所以,房子写她的名字才保险。
可肖老太太瘫痪后,肖潇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仅有几次给肖老的电话,要么是通知他换了地址,要么就是管父亲要钱。
肖老每次骂骂咧咧,女儿也不想多说,这些年,大家都用网络视频,老人家没有微信,肖潇索性连电话也不打了。
肖老说早就把我当成亲孙子,写了遗书,要把房子赠予我。如果以后他走了,肖潇回来的话,免得她把房子拿去败掉。
500万的房产,对我来说,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肖老想得太简单了,他的手写信根本没有法律效益。
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早,我起床看到肖老卧室门开着,走近一看,肖老一动不动,背朝门,躺在那里。
我推了他一把,感觉不对劲,将他翻过身,发现老人已经走了。
他穿着整齐的套装,被子都没盖,怀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床头柜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张信,是肖老的遗书,最后一句话写着:我将此房赠予孙儿:孙平。
我按照老人的遗嘱,把他们夫妻合葬在公墓。
自打肖老走后,每晚下班回家,抬头看去,六楼的窗户黑漆漆的,我的心也变得空落落,没有着落。
我对北京的生活感到一丝厌倦,有了回老家的想法。
就在这时,肖潇找上门来。她烫着黄色卷发、一口烟牙,朋克打扮。
“你就是肖潇?”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你谁呀?干嘛住我家里?”她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找我要房子。
我没想霸占这套房,但肖潇的样子让人生疑,我不想肖老最后的遗产被她拿去败光。
我把肖老的遗嘱给她看,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请她找律师来跟我谈。
肖潇此后就隔三差五就来敲门。
这次,她敲开门,就嚷:“房子你占了,钱你总该给吧?不给我,哪有钱找律师?”
这是什么逻辑?我愣住了。
肖潇说她回国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谁知道周围的房子贵的要死,租不起。她想回自己家住,在附近蹲守了几天,也不见父亲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父母都过世了,敲门,发现房子被我“霸占”了。
我第一次请肖潇进门。
摸着熟悉的家具,她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墙上父母的遗照,看了半晌,吸了下鼻子。
“他们咋走的?”
我把送走肖老夫妻的经过,给肖潇讲了一遍,告诉她,这些年肖老打给她的钱,是老人的全部收入。
肖老太平时有个什么毛病,不舍得去医院,拖到病发;肖老最后身体不适,也不告诉我,最后在家里去世。
肖潇瞪大眼睛:“不可能啊,他们不是有存款、有医保吗?”
“全给肖老太太治病了,剩下的都在这里的。”我把肖老的存折递给肖潇。
肖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拉开一把椅子,点了根烟,幽幽地说起这些年在美国的日子。
原来,肖潇是被人“骗”去美国的。
15年前,她在工作中结识了一个美国人,坠入爱河后,跟着他去美国读书。没想到,这男人已有家室。肖潇没有及时止损,在对方哄骗下,留了下来,甚至为对方流产,依旧没有换来一张离婚证。
肖潇离开那男人,搬了出去,与人合租。那房子阴暗潮湿,到处是蟑螂。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她打电话给父母,不敢说实话,只能谎称自己在美国读书,生活费不够用。
肖老原本就不理解女儿为什么非要出国,他骂了女儿一通,打了几千块钱过去。
美国的生活开销很大,肖潇跟人做生意,又不了解当地政策,最后弄得血本无归。
她靠刷盘子还债,半夜两点才能躺下,因严重贫血几次晕倒。
肖潇孤身一人,逢年过节想家的时候,也给肖老打过电话。
但肖老对这个叛逆的“不孝女”每次张口就都骂,“你能混个什么名堂”,“在外面混不下去,趁早给我滚回来”,每次骂完,肖老就给点钱,后来变成每月固定给她打钱。
她想跟妈妈说说话,但肖老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亲妈气出病来了”。肖潇本来就倔强,气得再也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她发誓不混出人样,绝不回家。
可是,她没有文凭也没有一技之长,在美国过得很不好。她想象中,父母有退休工资,在国内衣食无忧。
父亲每个月汇来的两千元成了她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
不久前,她发现父亲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给她打钱。而她也年过四十,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觉得奇怪,就想偷偷回国看看。
这才知道父母双双去世,房子被赠给了一个外人。
肖潇更加愤恨。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给家里丢脸,我就像个污点,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没有接话。默默地推开肖老的卧室门,领肖潇进去。
房间里挂着大大的世界地图,美国的位置被划了很大一个圈,那是肖潇在的地方;
我每周末给他读的美国新闻,老人也整理成摘要,写在笔记本里,三年来记了厚厚三本……
“他们俩平时经常跟我念叨你,肖老临走时怀里抱着你的照片,他很想见你一面。”我把肖老去世时手中的全家福递给她。
照片上,肖老太一头黑发,温柔地笑着,肖老戴着帽子看起来有些严肃,但眼神透着一股慈爱。
7、8岁的肖潇穿着一身红衣,站在父母中间,笑得那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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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潇接过照片,她的手略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看着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突然,她将照片紧紧攒在胸前,弓着背,身子越来越弯,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哭,是不是因为后悔自责,我只知道,她的倔强自私,荒废了一对老人凄凉的晚年。
后来,肖潇不再来家里敲门。我等着她挣到钱,找律师把我从屋子里赶出去,但等了两个月都没动静。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肖潇冷不丁又来了。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劲儿,门窗被敲得哐哐作响。
我打开门,她红光满面的要请我吃饭。
原来,她跑去老年护理中心做志愿者。虽然钱很少,但包吃住。
工作单位觉得她干活耐心,现在正式雇佣她做帮工。
肖潇宣布完请客,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我觉得纳闷:“不是去吃饭吗?”
她白我一眼:“外卖,更便宜,还不要餐位费!”
我哭笑不得。从年龄上来讲,我该叫肖潇一声“阿姨”,但她简直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浑身透着不着调的气息。
但有时候晃眼一看,她和肖老气质上简直像脱了,尤其是斜眼打量人的习惯,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吃完外卖后,我很郑重地把钥匙全部装在一张信封里,递给肖潇:“我过两天就回老家,到时候你就搬回来吧。”
肖潇早已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她大大咧咧一笑,黄牙露了出来:“其实我想过告你来着,可惜我没钱找律师。”
我点点头。看着掉落在窗户上的落叶,秋天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从窗口望去,远处的街道上,为生活奔波的人就像忙碌的蚂蚁,绵延不绝。
几天后,我回了老家,现在我在一家小型外贸公司工作。每周末,我也会给父母讲讲新闻,陪他们去市场买菜,闲暇还会去厨房露一手。
父母高兴极了,他们从不问我为什么离开北京,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我“像变了个人”。
其实,我没有变,只是突然明白,平淡生活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在离开北京前的晚上,我特意去了趟肖老家。回想起来,和肖老同居的三年,竟是我在离开北京前,最留恋的时光。
在他家楼下,我抬起头,看着熟悉的六楼。阳台上,晒着几件女士衣服。
突然,橘色的灯光亮了起来,温柔的灯光下,映衬着一个女人忙碌的身影。
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一行热泪轻轻滑落……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