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爷 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
秦慧茹翻看儿子赵明的朋友圈，摔裂的手机屏将九宫格美图割裂成多份，她越看越来气。
上个月，赵明收到一笔不菲的项目奖金，晚上回家吃饭时，他和秦慧茹嘚瑟了好久。这是赵明硕士毕业后，入职现公司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拿到的第一笔奖金，意义重大，秦慧茹心里是有些小期待的。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儿子的感恩反哺，而是他要带女友去旅行的消息。
赵明完全没留意亲妈的表情，依旧兴奋地规划路线：“这个季节肯定要往南走，薇薇喜欢大海，我们可以找个小岛住几天。我同事前段时间去了三亚，他给我推荐一个特别棒的酒店，有漂亮的分层泳池，我感觉薇薇会喜欢，我一会儿就去预定。”
秦慧茹难掩失落，低着头喝汤：“两个人玩一趟挺贵的吧？”
秦慧茹端着汤碗的手微微发抖，热气氤氲中，她湿了眼眶，鲜汤入口，她只觉得喉头梗住一团什么，让她难以下咽。
她看了看满脸笑意聊微信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屏幕摔稀碎的手机，一团恨意隐隐升起，逐渐蔓延，烧毁了她作为一个妈妈的宽容。
她烦死了那个叫薇薇的女孩，自从赵明跟她好上，良心剩得都不太多了。
第一次是去年冬天，在她做保洁员的那家高档商场。她亲眼看见赵明像棵圣诞树一样，身上挂满各种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薇薇的身后。
第二次是今年夏天，在街边一家奶茶店。那天天气很热，薇薇全程站在树荫下乘凉，而赵明顶着毒太阳，排在长长的队尾。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引以为傲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成了舔狗。
更让人生气的是，赵明越来越不把自己这个妈妈当回事儿了。她至今还记得赵明读大二那年拿了奖学金，第一时间给自己买了套保暖内衣。
那时的赵明多懂事啊，他知道爸爸没了，家里只有妈妈赚钱不容易，他知道他能拥有远大的前程离不开妈妈的支持和抚育。
可现在呢，他独立了，具备了经济能力，却对年近六十的妈妈还在商场做保洁、不舍得换掉一个破手机视而不见。
虽然只是感冒，但她体质不好，免疫力也差，症状总是比别人更严重一些。
她浑身无力，想喝口热水也要忍着不适下床。到了饭点不舍得叫外卖，只能强撑着去厨房给自己煮一碗面条。
秦慧茹看得心中钝痛，这时，外头响起敲门声。秦慧茹打开房门，看到租住在楼上的孟小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还端着一盆大白梨。
秦慧茹很喜欢这个姑娘，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
孟小佳听出她声音异样，进屋将那盆大白梨放到桌上，关切地问道：“阿姨，你是不是感冒了？”
孟小佳：“那你快去休息吧。要是家里有什么活儿没做完，你跟我说，我帮你做。”
秦慧茹看着孟小佳，心头暖暖的，笑着说：“家里没什么活儿，你要是有时间，就陪我聊聊天吧。”
孟小佳笑出一口细密的糯米牙，从盆里拿出一个梨，说：“行，那我给你削个梨吃！”
秦慧茹愣怔，恍惚间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她打起精神笑笑，撒谎道：“出差去了。”
孟小佳点点头：“他工作好像很忙，感觉每天回来都很晚。”
难怪这个姑娘总是待自己很热情，时不时来送家乡土特产，原来惦记的是赵明。
提起赵明，她又想起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对象就忘了娘的行径，气不打一处来。那种感觉就像为了收获最鲜美的苹果，她倾尽心血培育、施肥，而果子却被那个薇薇一声不吭的摘走了；
就像为了送赵明去高处看更远的风景，她费尽心力地搭梯子，赵明在高处找到了比肩的人，却把她忘在了下面。
母亲就活该做一个默默培育果树的人吗？母亲就活该做一个默默搭梯子的人吗？母亲的牺牲就该是无声的吗？母亲就不能索要回报吗？
秦慧茹问倒了自己，也愈发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好妈妈。从小到大，她对赵明的好都是很功利的。
她督促赵明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出息，这样才有能力反哺他；她鞭策赵明成为善良成熟、知恩图报的人，这样才能强化自己的伟大地位。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只要孩子好，我怎么都行”的妈妈，她有天然的反抗意识，只是这些年，被操劳过度的日子挫磨了。
然而，话又说回来，尽管她是这样的人，也不代表她就支持孟小佳。
几次聊天下来，她对孟小佳的境况了解得差不多。这个姑娘，条件太差了。
孟小佳的老家在一个遍地梨树的山区，景美，生态好，但是特别穷。
孟小佳拼尽全力从山区考出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二本，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就职，收入平平，不然也不能租住在这样的老旧小区，而且还是租金季付。
楼上的房东不止一次和秦慧茹抱怨：“小姑娘瞧着稳稳当当倒是不错的，不然我就不租给她了。”
这样的姑娘，对赵明的喜欢，又有多少真情实意？赵明的余生背上了她的家庭，该是多重的拖累？
以往孟小佳送完土特产，秦慧茹一定会做点好菜喊她下楼吃。
但这次秦慧茹没有那么做，她甚至出门时有意避着孟小佳，她明了孟小佳的心思后，孟小佳的探询和态度就变成了一种进攻。
一个无依无靠的外地姑娘，把握机会攻城略地的姿态和火力，是她应付不了的。
一周后，赵明总算是回来了。但除了几袋鱿鱼干，什么都没给秦慧茹带。秦慧茹看着他一边撕咬鱿鱼丝一边讲述旅行见闻，勉强附和几句。
赵明自己吃了半天，才想起把鱿鱼丝递过去，秦慧茹无奈地苦笑：“儿子，就我这牙口，吃不动这东西。”
赵明笑笑，缓缓放下袋子，想了很久，抬起头说道：“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以后我想去薇薇的城市发展。”
秦慧茹像被什么狠狠噎了一下，胸口涌起凉意：“为什么？在这里好好的，去外地干什么？”
赵明说道：“她家那边气候好，收入水平也挺高，我去那里好机会更多。”
他顿了顿，终于说到实质：“薇薇爸妈不舍得她嫁太远，家里早就给她准备了婚房，市中心的大平层。妈，我跟她过去，就不用自己买房了，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秦慧茹的心彻底凉透，原来苹果不是被人摘走的，是它自己想择沃土而栖。
赵明犹豫良久：“两个地方其实也没有多远，我会经常回来。等以后我稳定下来，就接你过去。”
秦慧茹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忽然想到什么：“你们旅游完事儿准备走的时候，薇薇就没提醒你买点特产带回家啊？”
赵明不明所以地举起手中的鱿鱼丝：“这不就是特产吗？”
那天晚上，秦慧茹失眠了。她倾尽心血培养的儿子，为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心心念念要去倒插门。她只要一想到这些，肺都要炸了。
那个薇薇和赵明好了很久，一次都没来家里看看她。赵明发了奖金，她没有提醒赵明应该向妈妈表达感恩。赵明带她去旅行，她也没有提醒赵明给自己的妈妈买个像样的礼物。
婚前都如此，以后呢？以后赵明住进她家准备的婚房里，在她的地盘上生活，自己这个婆婆，在她心里能算个什么？
嗯，算一个寡居多年、心理变态、依恋儿子、喜欢找存在感的多事儿婆婆。想想都觉得烦，怎么会同意赵明把她接到身边碍眼呢？
秦慧茹越想越难过。她从未想过做一个隐忍的、无私的妈妈，然而妈妈的身份给她套上了这样的枷锁。她似乎应该像其他妈妈一样，说：“儿子，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妈都支持你！”转身自己躲进角落里哭泣，忍受晚年的孤单。
可她真的不甘心、不愿意。她含辛茹苦供儿子考大学，是为了他能找到好工作；她希望儿子发展得好，是为了自己老有所依。
次日晚，秦慧茹做了一桌好菜，邀请孟小佳来家里吃晚饭，并谎称自己不舒服，将打算去约会的赵明喊回家。
回到家里，看着秦慧茹和孟小佳有说有笑的一幕，赵明十分不悦，将秦慧茹拉到小卧室，问道：“妈你干什么呢？你也没有不舒服啊？”
秦慧茹：“我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能让你回家吃晚饭吗？”
赵明哑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把她喊下来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