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猪小浅 来源丨猪小浅（ID：zhuxiaoqian0214）
01
我妹回宁波的时候，很低调，只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我到家了，有时间我去看你。
我说，什么叫有时间，我现在就去看你。
我妹迟疑了一会儿说，姐，你会带孩子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2017年，我妹才21，离开宁波四年了。
当初，顶着所有人的反对走得义无反顾。如今悄无声息地回来，竟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紧张地说，你……怀孕了？
我妹回答得干脆，说，我生完了。
我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02
我妹比我小6岁。
我妈生她那年都39了。
为了她，差点丢命。抢救了三天。
那时候，我刚上小学，大人焦慌的样子，我都还记得。
当时我好害怕，害怕失去妈妈。
我跟着外婆到居士林去许愿。外婆让我也跪下磕头。我就跪在外婆身边的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都磕起了个大筋包。
旁边的人说我，这孩子傻的，有磕头用的蒲团，还往地上磕。
但大师傅说我心诚，佛祖一定会听到的。
借大师吉言，那一次，我妈挺过来了。
一周后，抱着妹妹回了家。
我高兴极了，跟着忙前忙后。
记得那年暑假，妹妹已经5个月大了。
我大姑妈过来串门。我爸上班去了，我妈给妹妹做菜泥。我在家房间里抱妹妹。
姑妈对我说，还高兴呢，有了妹妹，你爸妈怕是要不管你了。
刚好我妈走进来。
她说，怎么和孩子说话呢，都是我女儿，哪个我都会管。
大姑赔笑说，也是，养个猫狗也得有感情呢。
我听在心里，更不是味儿了。
03
我是领养的，我从小就知道。
我甚至对亲生的妈妈都还有印象。
我亲生父亲是我爸手下的临时工。据说小时候流落到宁波，没有亲人。15岁进了工厂，一干就是30年。
因为穷，个子又矮，一直讨不到老婆。直到40多岁，才娶了我亲妈。
我亲妈那年32岁，乡下人，离异，腿还有点跛。
90年生下我。92年我亲生父亲就因病过世了。
4岁半，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亲妈带我去公园坐摇摇车。
她给了我一把零钱，让我自己玩。然后说去厕所，5分钟就回来了。
然而那个5分钟，好长啊。
从午后，到天黑，她再也没有回来。
快有30年了，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全部感受。
恐惧，害怕，难过，疑惑，焦急……我一遍一遍跑到厕所看妈妈在不在，又一遍遍地跑回车上等。
小小年纪，我就体会了什么叫绝望。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满园子的跑，一边哭，一边大喊妈妈。
可是没有人回应，只有一位好心的阿姨，带我去找了管理员，管理员又把我交给了民警。
那天之后，我成了孤儿。
04
我亲妈应该是走了，监控里看到她上了去江西的大巴。
我大一点的时候，有一次我爸和我说起来，我才知道，我亲生父母都没登记，只是搭伙过日子，连房子都是租的。
九十年代，不比现在，找人很难很难。
当时警察把我送去厂子，厂领导让联系送福利院。
那一年，我爸38岁了，奔四的年纪，还没有孩子。于是把我领养了。
我爸是个很和善的人，虽然高中学历，但知识很渊博。
我妈说，我爸年轻有头发的时候还挺帅的。可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地中海。
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涡，让他不论多大年纪，都有种可爱气。
我妈是大学生，进了企业就是按着干部培养的。为人比较刻板，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要求特别高。
年轻的时候，鼻孔朝天，谁也看不上，三十了，才在媒人的介绍下，嫁给了我爸。
用我妈的话来讲，我爸就是矬子里拔大个，起码看起来舒服。
其实我爸和同层次的人比就还算不错。基层上的小头头，工资不高不低。早八晚五，很少加班。
而我妈27岁就被调去另一家很厉害的国企，从销售一路升到经理。
事业风生水起，感情一片荒漠。
没办法，以前对事业女性，很有偏见的。
我妈和我说，男人有事业不结婚，叫钻石王老五。女人不论事业多成功，只要没有家庭，人家就要说你人生失败，有了家庭，没有孩子，还是失败。可是有家有孩子，还能有事业吗？
05
因为自身的原因，我妈不易怀孕。
我爸还是想要的。到处联系医院，想办法治疗。
可我妈根本不上心，熬的中药汤，嫌苦，喝一口就吐了。
就这样一晃过了35岁，奔四的年纪，我爸基本就死了要孩子的心。
偏巧赶上我被遗弃了。
我妈说我，刚来家里的时候，像个小猫似的，什么都怕。
每天就躲在自己的小床上，不说话。
她那时觉得，我智力可能有问题，准备带我去检查。
可我爸说，肯定不是智力问题，是心理问题。被亲妈妈扔了，小孩子再小也能明白，心里很难绕过弯的。
那时候，我爸天天陪着我。
我上的是我爸厂子办的幼儿园。我妈工作忙，没时间管我。都是我爸接送。
有时赶上他们加班，他就把我接回来，先放在他办公室。
我最喜欢跟着他去大食堂吃饭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我爸随便点，好像自助餐一样。
有时想，如果没有我爸，我真的可能变成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
06
1995年，我快要上学了。我妈发现自己怀孕了。
非常意外。
虽然38岁，但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很好。我爸想要这个孩子，但担心我妈是高龄产妇，有危险。
但婆家娘家两边施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老天给的机会，不能不要。
而我妈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最严的时期。领养也占生育指标的。
要是生，就算偷生，罚款是小事，以后升职可能就没戏了。
我妈和我爸商量，先和我解除领养关系，然后送到奶奶或是外婆家，他们照常出抚养费。
我爸这个人平时都听我妈的，但那天果断拒绝了。
他说，那肯定不行。女儿已经被母亲抛弃过一次，我们不能抛弃她第二次。对孩子伤害太大了。
我妈说，我们还是她父母，就是先不挂名。
我爸说，要不……咱们先不要了。
那天，我一直蹲在门外偷听。
怎么说呢，被遗弃过的孩子特别敏感。
我妈喊我爸进屋说点事，我就感觉到可能有关我。
我听见我爸说，不抛弃我的时候，我瞬间哭了。
我跑到自己的卧室，躲在被子里掉眼泪。
我当时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我爸。
谢谢他坚定不移地给了我一个家。
07
1996年，我妹出生。
那是我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当母亲。因为我到她身边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婴儿了。
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做一个妈妈。
而我妹是个特别能哭的孩子。
常常半夜就哭起来了。
为了能让我妈睡个好觉，我爸半夜起来，照顾孩子。而我呢，放学回来，就会帮忙干活，带妹妹。
因为我特别怕我妈不开心，怕她不要我。
直到我大姑妈来了，说什么爸妈不管我的话，被我妈当面呛声。我才知道，我妈还是挺维护我的。
那天，大姑妈走了之后，我有点粘我妈。
她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不是说有什么事，就是想跟着她。
我妈就看出来了。
她坐在沙发上的，伸手就把我揽在了怀里。
她说，妈妈和爸爸不一样，不太会表达。但我和你爸一样，爱你，也爱你妹妹。
妈妈轻轻摸我的额头说，你给妈妈许愿的事，你外婆都和我说了。妈妈很感动的。但是妈妈想和你说，我能活过来，是靠自己，靠医生。你记住妈妈的话，救神拜佛的，都是软弱的人，你不要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