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天晚上，奶奶非说我炒的鸡蛋有股胡味，不肯吃，让我去买土豆。
外面的天都黑了，我有点崩溃。
我和她吵了起来，大喊着，爱吃不吃！不喜欢我天天伺候你，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回来伺候你！
这句话，一下扎了奶奶的心。
她老了，病了，没了爷爷，她根本管不住我爸。
后来，奶奶把伯伯叔叔都喊来，说我不孝顺，欺负她。
可伯伯叔叔都让奶奶包容一点，说我还是小孩子，能做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而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她曾经对我这么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拿着奶奶的衣服在院子里洗。
奶奶起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们谁都没说话，秋日的阳光默默地晒在我们身上，抚恤着躁郁的心绪。
那天我第一次明白，男人对于家的意义。
你向好，就会带给一家人光明。你走歪路，就会拖着一家人沉下深渊。
07
没过多久，奶奶就离世了。
可能她不想亲眼看着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分崩离析，更不想看到曾经她最疼爱的孙子，吃尽苦头。
有人说，奶奶是被我爸气死的。
也许是吧。我爸作为奶奶最偏爱的儿子，下葬的当天就去找那个女人了。
我妈带着我去县城找他。
那时候，我妈心里还有一点希望的。希望我爸念及我，不要一意孤行，一错再错。
可是我妈错了，她把我在我爸心里的位置想得太高了。
我爸这种从小被宠坏的性格，自私是他内心的底色。
一旦放飞，六亲不认。
那一次吵架，场面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爸妈不但破口大骂，还大打出手。
从县城回来，我妈心里就真的冷了。她在家里大哭了一场，振作精神，重新生活。
那时候我爸已经不给家里交钱了，我妈决定去城里打工。
我的中学还在村里，只好暂时寄住在姑姑家。
姑姑看着我常常叹气。她说，唉，可怜的，你妈八成是想打工攒点钱回贵州，不要你了。
其他几个伯伯叔叔也常会附和，说同样的话。
我听着怕极了，真怕我妈扔下我，一走了之。
08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只有我一个人，惴惴不安。
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跑去找我妈，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回贵州？要是回去，也要带上我。
我妈一听，就掉了眼泪。
她搂着我说，傻儿子，谁告诉你的啊，妈妈要是想走，早就走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更清楚地看懂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碍于情面，姑姑接纳了我，可恨于当年爷爷奶奶的偏心，亲戚们多少都带着看我家笑话的心，不想真的帮助我。
我妈说，你再坚持坚持，等上初二，我就给你转到县里来。
后来，多亏四伯母拉了我一把，让我先去她家住，叮嘱我父母的事孩子不要管。真要想管，就好好学习，将来有本事了，才能帮你妈。
当时我暗下决心，一定好好读书。
可是谁也没想到，春节的时候，我爸竟然明目张胆地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挨家拜年。
大家表面上还装着客气，背后全都笑他傻，骂他蠢。
我努力装作不在乎，可心却像跌进寒洞，又黑又冷。
09
晚上，我爸就要走了。
伯伯叔叔姑姑全去劝他，回来和我妈好好过日子。找个那样的女人当老婆，真的是家门之耻。
但我爸根本不听。
可能他旁边的人都不好吧。我爸的两个朋友，也都抛弃妻子，搞外遇。
那天我知道我爸要走，跑去拦他。
也许我潜意识里感觉这是留下他最后的机会，整个人都发狂了。
我堵在他的车前，说，你今天要是走，我就不活了！
而我爸却无所谓地说，你随便吧。
路上刚好有车开过来，我想也没想地冲上去。
还好姑姑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推开了，才没酿成大错。
我摔在地上，滚得浑身是土。
我爸瞥了我一眼说，这就完事了？
仿佛我不应该这么幸运，被姑姑救下来。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我。
我站起来，对他说，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儿子。
他大笑着说，你赶紧跟我断绝关系吧，看你能有什么大本事！
10
电影里，主人公受到打击，几个过场，就学会了自立自强。
可现实中，都是要扒层皮才能新生。
初二，我妈把我转去了县城的中学。
她之前不带着我，是因为县城的工资普遍低。
只有建筑队相对赚得高一些。她为了我，开始跟着建筑队去全省，全国的跑。
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租着一个月50块的小房子，又阴又潮。
第一次用煤气罐，连饭都蒸不熟。后来还是邻居阿姨教会了我。
慢慢地，学会独自生存。可也慢慢地，陷入了黑暗。
没办法，就算再坚强，我也才14岁。
一个人躺在阴冷的床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很想老家，想爷爷奶奶。
想无忧无虑的童年，想为了生计，四海为家的妈妈。
没有人来看过我。大半夜发烧，也是自己去找诊所。
挂点滴，憋上三个小时，等点滴结束后，才能去上厕所。
那两年，我就在毁灭与拯救间徘徊，想过离开，也求过生。
最难的时候，就想想我妈。
她为了我，一直拒绝再婚。如果没有我，她老了还能靠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