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岑面面相觑,等他走后,跑下去趴着玻璃往里看,被他扔在车座椅子上的,竟然是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
他有哮喘?
小岑纳闷地问我:“柯季你说,有哮喘丢人吗?他怎么把救命药放在了车里?”
我感觉哪里不对劲,小岑还在唠叨,突然,郑佩娜那句“他不是我儿子”又在我耳朵边嗡嗡作响。
此前,我一直以为郑佩娜精神出了问题,但到了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我的脑海.......
我对于“王新刚”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到保育院一问,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郑佩娜当年领养的孤儿是双胞胎,院长告诉我,两个孩子中,有一个患有哮喘病。
一般来说,保险公司只对保险案件调查,却从未对受益人进行调查。如果,双胞胎拿着哥哥的身份证来领款,因为金额不算大,很有可能不会被发现。
所有人,都觉得郑佩娜不正常,却从没想到过,也许,她说的是真话。
我赶紧给法医胡娜打电话,她痛快明确的说,别说是间歇型精神病,就算从来不清醒的精神病人,也很有可能说的是实话。
拿着王新刚的身份信息,我又去调取了他的医疗记录,果然发现了问题,王新刚没有哮喘的任何就诊记录,没有相关购药历史。
这说明,郑佩娜见到的就是患有哮喘的孩子,真的和她说得一样,那不是她儿子,不是王新刚。可王新刚到底去哪了呢?
我不再耽搁赶紧给公司柜台打过去电话,让他们先不要付款,转身直接去辖区派出所报案。
接待我的是包子脸的贾西凤。她听完我说的话,电话夹在脖子上给师傅打电话,两只手在键盘上忙活,很快查到当年领养弟弟的夫妇资料,找到了王强夫妇,他们现在人在外地,是做生意的很富有。
贾西凤当着我面拨打电话,王强夫妇确认了自己的儿子王立志是患有哮喘的,我听见有个女人在电话里急切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保险公司紧急叫停赔付,而警方迅速传唤了“王新刚”。
警方进行了指纹对比发现,王新刚不是王新刚,而是出差的王立志。
真的王新刚到底在哪里,发生了什么?王立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王强夫妇也从外地赶回来,听说儿子的所作所为大吃一惊,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呕心沥血培养的精英,会干出这种事,王立志的妈妈提出见一见他,但王立志流着泪拒绝了。
“包子脸刑警”贾西凤立刻调取了所有与王立志有关的电子数据信息,出行、住宿、付款记录,逐条比对,在将近一千条记录里,找到了王立志一个经常去的地点——中心医院。
最后,警察竟然在医院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王新刚,而他留在医保系统里的信息是——王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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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王立志到此,才肯吐露事情。
他向警方交代,虽然被富豪家领养,但过得很不顺利。
养父母管教严厉,没有丝毫的人情味,学礼仪和别人握手,要练习上千遍。餐桌是实木的很豪华,但吃饭却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继母也缺少母亲的温柔,只懂得要求自己上进,如果考得不好一定要惩罚,他被训练成了一个合格的机器孩子,懂礼貌、成绩好、各方面合格,可他没朋友,连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长期内心的压抑,让他有了轻微的抑郁。
成年之后,父母多次和他详谈,进行道德绑架,希望他感恩戴德,他甚至觉得,自己连自杀都是罪过,他唯一的命运就是作为养老工具存在。
他就这样被一个无形的道德枷锁捆绑,想逃也逃不脱,几乎要窒息。
行尸走肉的日子里内心极度空虚,他动了找到世界上唯一亲人的念头,尝试寻找血亲,找到心灵的慰藉。
一年前,他背着父母找到了双胞胎哥哥。
大哥的生活不如意,家庭贫困,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因为受过刺激,不能干太重的活,但两人却将儿子视若珍宝。
大哥在和他的聊天中,时刻透露出一种喜悦:找到了赚6000元的工作,送快递时看见月季花开了;妈妈的病痊愈了,状态不错给他熬了绿豆汤;相亲遇到不错的女生;买了张彩票中了10元;陪着父亲去钓鱼……
王新刚知足,活得格外快乐,而王立志的光鲜不过是表面,有着无法向外人道的酸楚。作为一个养老工具而活得,尽管他很努力,但养父母依然处处透出不满。那种否定感太压抑了,他觉得喘不过气。
那天,两兄弟见面很高兴,多喝了两杯,王新刚搭着弟弟的肩膀,非要送他回宾馆,途径城西东路,他指着过街天桥,说:“咱走天桥省得绕路。哥哥天天送快递,对这一带门儿清。”
两人勾肩搭背,脚底下拌蒜,上了天桥。下天桥时,王新刚拍着长扶手,说:“你小时候,最喜欢从扶手上往下滑,说自在。”说完,半个屁股挂在扶手下,借着惯性往下冲。
王立志拍手叫好,王新刚一路俯冲,瞬间冲下天桥,人也失控了,“砰”的一声摔倒在十几米开外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王立志瞬间酒醒了一半,跑过去一看,哥哥磕破了头,满脸是血,人也昏迷了。
到医院挂号时,工作人员问他伤者的名字,看着生死不明正在抢救的王新刚,王立志突然觉得要是躺在那抢救的是自己就好了,要是自己死了就好了,就不会如此压抑痛苦了……
这样想着,半醉半醒之间,他鬼使神差报了自己名字,他迫切需要自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不被人关注,不被寄予厚望。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交通队打来电话,哥哥的养父发生车祸,王立志本来只是想代替哥哥去办理手续,结果大家全把他当成了王新刚。
那一刻,他确定自己可以和哥哥交换一下身份,远走高飞、摆脱束缚,而他的养父母,也会给新的“王立志”提供更好的医疗,用尽全力救助他。
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对双方都有利。
只可惜,他也不知道怎么被郑佩娜那个疯女人看出了破绽。
王立志涉嫌保险诈骗,被刑拘后,王强夫妇一夜白头,放下生意四处奔走。
法庭上,王立志看见养父母疲惫的状态,放声大哭,那声音中应该更多的是对往日种种的一种发泄,和对养父母深深误解的悔恨。
事后,我去了一趟郑佩娜住院的医院,大夫说,经过医院心理科的评估,郑佩娜服用药物之后,情绪平稳了很多。我试着问,是否可以和她谈谈儿子的事,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可以试试。
提着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告诉了郑佩娜实情。岂料,她表现得很坚强。
我们推着郑佩娜去了医院看王新刚,郑佩娜看着浑身纱布的儿子,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冷静,摸着王新刚的脸,说:“别怕,妈妈来了。”
我似乎看见王新刚的手,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