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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理赔员柯季又接到了一个案子,本以为捡漏直接走流程,结果精神失常的当事人跑出来,说养子不是她儿子,一场保险金争夺战就此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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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想躲着那个女人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起初,我也一样。
可自从接手了这个案子,大BOSS看见我就捉,躲都躲不掉。
我是保险调查员老季,有个患有尿毒症的老婆,和一个即将高考的女儿。
因为我现场跑得勤,办过几个大案子。单位里那帮坏小子,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柯季。
这次我接到的案子,保险赔付额并不高,只有两份,一份是身故险50万,一份是意外险30万,两份保险加一起,总赔付额只有80万,算不上什么惊天的数额。
死者54岁,名叫王源,是一名港口的叉车司机,去世的原因是车祸,事故地点在二号卡子门,时间是晚上22:00左右。
港里的大车都是昼伏夜出,这个时间段,正是港里最忙碌的交通高峰期。
王源出车祸的视频,我反复看了8遍,主要原因是他超车后,无法控制车速,自己撞在了桥墩子上。
后面的车,早在他超车的时候,就看见他打双闪,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所幸没有被波及。
事故发生后,是后车车主报的警。交警赶来处理事故时,王源已经失去了意识,被送院抢救的途中,去世了。
车祸造成了很长时间的拥堵,但他的车全程没有和任何车辆剐蹭,也就不存在,事故以外的可能性。
这个案子,非常简单。
事故后,王源的儿子王新刚,来柜台办理保险理赔。我有幸和王新刚见了一面,他看我,先是稍稍欠身,伸出右手,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腕,毕恭毕敬地说“您好”,一副教养良好的样子。
我才注意到,这个皮肤白皙,身高在175cm左右的年轻人,穿一件丝巾印花 T 恤,图案仿佛白T恤掉进了染缸,又捞出来洗不掉的样子。就这么形容吧,放在上个世纪,那就是布料厂淘汰漏印次品。
但他每次开口都会带上“您”,挺讨人喜欢。
我告诉他具体需要补充哪些资料,并告知,他父亲的事故是需要尸检的,主要是看看他在事故前,是否有吸毒和饮酒,如果发生了吸毒和饮酒的情况,保险公司是不能赔付的。
他楞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死者为大,一般来说,出了事故家属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尸体检验,都会表示出不同程度的反感,但王新刚的脸上,却波澜不惊,一切走流程般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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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他以后,小岑凑过来,说:“柯季,你看见那小子了吗?穿的可是MONOGRAM,7、8千元一件 。”
一双手关公耍大刀一样,小岑在自己身上比划道:“就这上半身,就咱一个月工资。你要抢多少鸡蛋,才能补回人家一身行头啊!这经济条件,查什么啊!走流程呗!你赶上了,这个案子白捡漏了。”
本以为一两百的地摊货,居然是奢侈品,我吃了一惊,从保险公司二楼的窗户望出去,王新刚正往停车厂去,我眼中的他变得腰背挺直,一副贵公子模样。
但很快,柜台的客服就给我转来一个电话,对方没头没尾就是一句“钱不能给他。”
打进电话的,是王源的老婆郑佩娜。
王源的两份保险,都没有指定受益人。这意味着王源身故之后,配偶、子女、父母都是法定受益人,王源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郑佩娜和王新刚同为第一顺序继承人。
王新刚已经成年,理论上80万的保险赔偿金,应该由郑佩娜和王新刚平分。
我在保险公司待的时间长,看见过无数婆婆阻止儿媳、岳父阻止女婿领取保险赔偿金的情况,但母亲阻止儿子领取赔偿金的情况,真不多见。
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了一遍,试探着说:“没有指定受益人,现在,这笔赔偿金,就变成遗产了,王新刚有权继承,要不然,你找个律师问问。”
郑佩娜似乎根本没听我说,电话里一声大吼:“他不是我儿子。”
确实,这个案子资料显示,王新刚不是郑佩娜的儿子,是她们两口子多年前抱养的,但即便如此,领养且办过户籍手续的孩子,也有继承权。
见和她说不通,我只好,安慰一句:“要理赔至少要补齐资料,我们还等尸检呢,您放心我们不会在手续不全的时候理赔的。”
对方突然就沉默了,我连忙丢下一句“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先挂了”,趁对方来不及反应,“啪嗒”一声撂了电话,生怕她再跟我多扯一句。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小岑去吃午饭。
路过前台大厅,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在柜台前拍柜面,歇斯底里吼:“你们凭什么解剖我老公?”说完她一只脚,踩在柜台外橘红色的椅子上,一条半旧的土黄色绵绸裤子勒得大腿上的肉,一节一节,像是换了包装的金华火腿。
就这一句话,我就听明白这位是谁了,趁着保安跑过来的档口,我赶紧拉着小岑从后门溜了。
公司规定,午间休息就1个半小时,要是让她缠上,我的午饭就泡汤了。
没想到,竟然和推门而入的王新刚撞了一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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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王新刚顾不上客套,点了点头,直奔前台,从背后抱住郑佩娜就往外拉,一边拉一边给大家道歉:“我父亲去世,母亲暂时无法接受,对不起,我的疏忽、很抱歉。”
郑佩娜被拖得哇哇大叫,嘴里还是那句:“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许你们解剖尸体。”
王新刚连拉带抱,不一会就满头大汗,出门的时候,郑佩娜一只破旧的黑皮鞋,被门槛卡掉了。保安一脸同情的跑过去,捡起鞋子递给王新刚,他把鞋子往腋下一夹,说着抱歉,拖着人离开了。
短短几分钟,快到我们来不及反应,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这个小插曲,随后,成了我们午饭的谈资。
小岑用手套个塑料袋,把一只鸡腿塞到我碗里,又用带着“手套”的手压着我的筷子说:“别夹回来啊,我不吃别人的口水。”
我每天的午饭,就是一碗凉皮,7元一份,连个蛋都不敢加,但自己少吃点,两天就能给女儿省出一份像样的早点钱。
自从老婆得了肾病,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花费标准,每天的生活费不能超过15元。小岑实在看不过去,非要每天拉着我一起吃午饭,无非就是找借口,往我碗里填肉。
见我不好意思,小岑嬉皮笑脸地,说:“这个案子要加鸡腿。”
我也跟着苦笑了,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偏偏当事人不好对付,这位老太太真是奇葩,一般人死了老公,儿子就是唯一的依靠,怎么会为了区区这点钱和自己家里人闹掰。
我们正在嚼舌头,王新刚的电话追过来,询问我精神病人是否可以领取保险赔偿,我说可以,但要监护人领取。
他听完似乎如释重负,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母亲有精神病,说完挂上了电话。
我吃了一惊,刚才我把郑佩娜毫无逻辑的胡搅蛮缠,解读成了愤怒,没想到另有隐情。我打算手续从简,赶紧结案,少惹麻烦。
按程序,这份保险的赔付没有问题,但偏偏出了这么个插曲,如果我们照常赔付,恐怕双方都要来告,这个案子的关键是把保险金给谁。
我和公司的法务通气,我们的法务是个半老徐娘,圆脸大眼,时尚的挂耳短发,不开口就带三分笑,从不正面回答问题。
听完我的描述,她垂下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假睫毛,字正腔圆地给了我5个字:要防患未然。然后,抱着保温杯,踱着四方步,去开会了。
我只好自己跑一趟王源的家,至少,要先拿到郑佩娜有精神问题的证明材料,赔付时才能有说服力。
王源家住在港口里最破旧的小区,是运煤炭的大货车必经之路,路上都是掉落的细小黑色煤块,我骑着电驴一路上带起不少的煤灰,往我鼻孔直钻,到的时候,脸上感觉蒙一层纱,手一抹,都是黑灰。
我刚到郑佩娜家楼下,心里打了个转,决定先去一趟居委会了解情况。
接待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听到郑佩娜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她又惹什么祸了?”
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她扫视的目光落在我摩托车帽子上,绷着脸,呵斥了我一句:“你不是这个社区的吧?她有精神病,我们这没人惹她。有事找她家属。”
我赶紧解释了来意,说自己是负责郑佩娜老公保险赔偿的,她脸色才有所缓和,指着饮水机客气了一下:“喝水自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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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起脚尖,她晃动着有些发福的身材,从背后的大文件柜中,娴熟地拉出一沓资料,嘀咕了一句“造孽啊”。
坐定后,她告诉我,郑佩娜和老公王源结婚30年了,孩子是从保育院领养的,名叫王新刚。
郑佩娜从前是景区服务员,负责高空蹦极项目,上班的时候,亲眼目睹一个女孩子蹦极被摔死,就给吓疯了。后来,一直打点零工,再也没有正式工作过,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就是老公王源。
王新刚高中就辍学了,帮助父亲赚钱养家,现在是个快递员。郑佩娜家中经济条件刚有所好转,没想到老公又死了。
递过来资料,她撇着嘴感叹:“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哎!你别刺激她,她其实是好人一个,她就是和自己较劲那种人。”
我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听着,往事被她说得风轻云淡,但不能细琢磨,一琢磨,就全是心酸和悲凉。看来王新刚说得是对的,郑佩娜确实有精神病。
出了社区,我决定还是去郑佩娜家看一眼,她家位于一楼,门口靠院墙的公共区域,被她开辟成了自己的杂物间,堆满了捡回来的各种破纸盒子、易拉罐,她正聚精会神地一脚一个踩瘪易拉罐。
用力过猛,一个易拉罐没踩准,直接弹射到了前方公共区域的长椅下,她弯着腰寻过去,直接伏下身往长椅下钻了进去,捡到“逃跑”的易拉罐,她笑着拍了拍上面沾上的泥土,往身后一扔,“啪”的一声,精准落入蛇皮袋子。
看见她,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老婆,要是哪天我出事了,她可怎么办,不由得酸了鼻子,赶紧逃离了现场。
有了社区出具的证明,我又跑了一趟医院,一查,果然郑佩娜的就医记录,清晰的显示,2013年,她曾经因精神问题,入院治疗,2015年出院,后来就没有过入院治疗的记录。
自那以后,我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偏了,觉得这王新刚够呛,母亲精神异常拾破烂,他穿得人五人六的算怎么回事?又一个贫一代家里,养出的富二代孩子。
现在,很多保险公司提倡寿险一日陪,提倡意外保险要有适当的等待期,这样一来,给保险调查员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调查之后的复核,却越来严格,我不敢在任何环节出现纰漏,赶紧联络王新刚,让他补齐死者的报告。
我本来打算申请给郑佩娜做个精神方面的检查。没想到,两天后,郑佩娜又跑来保险公司,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这次她没有过激行为,就是默默坐到公司大厅朝阳的玻璃圆桌前,手捧着柜面经理给她的饮料发呆。
看见我进公司,她特别激动地说:“你们不许解剖,不许,王新刚不是,他不是我儿子。”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她是抢着说完的。
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手舞足蹈,她一把抓住玻璃茶几的边缘,反反复复就一句,“不是我儿子!不是!”
岂料,玻璃茶几不结实,被她一拉之下,顺着她的身子往下滑,在大家的惊呼声里轰然倒塌,饮料泼了她自己一身,她吓得哇哇大叫。
保险大厅一片人仰马翻,郑佩娜被送进了医院,由于常年的营养不良,腿骨折了。
前面的案子还没赔付,受益人又出事了,真是让人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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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险公司待了这么长时间,我什么人都见过,知道这种人闹起来没完没了,恰好老婆要做透析,这让人头痛的案子,我觉得先缓一缓,赶紧向领导请了病假。
才在家里待了两天,领导就带着小岑找上门来,拎着大米、白面、食用油,跟慰问孤寡老人一样,倒把我整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赶紧扒拉开沙发上的杂物,腾出两个人的座位,慷慨地翻出了冰箱里面珍藏的瓶装矿泉水,看了看日期,还有3个月过期。
周总,40多岁,人格外精明,他环视了一下我不足60平的小屋,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先是肯定了我多年的业绩,又问了家里的情况,话题终于转到王源的案子上。
他的意思是,这个案子还是要赔付的,只要手续齐全,符合规定,复核那边又没有问题就可以一切从简,实在不行,请法务帮帮忙,但不能再让家属来闹了,“实在影响声誉。”
我还没开口说“不”,领导就笑眯眯地许诺,这个月开始有个额外的奖金池了,完案率、接案数、投诉率,有个大致的评估。
“希望你早点康复,千万不要影响到这月的奖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仿佛在传递某种能量。
我听完挺感动,第二天,就屁颠屁颠跑去上班了。
歇了两人全勤奖没了,我正在和自己生闷气,王新刚就找来了。
他这次补足了手续,有备而来,王源的尸检报告也没问题,车祸前没有吸毒、没有饮酒,属于正常赔付范围。
柜台受理了他的赔付申请,至于,郑佩娜那份怎么赔偿,我不想管,心里也堵得厉害,叫上小岑上了天台,打算等王新刚走了再回办公室。
其实,我心中的天平多少有点偏向那个疯女人,一个女人没了老公,没工作,养子反目,疯疯癫癫,要是连赔付也拿不到,她今后要如何生活呢?我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个案子,而我也确实无能为力。
小岑给我递了一支烟,告诉我他的最新情报,我使劲吧嗒着每天免费的香烟,小岑快速张合的嘴唇模糊在我的烟圈后面。
“王新刚那小子这回还带来了律师,就是想快点拿钱,这样子有点狼心狗肺啊!”小岑看好戏地望着我。
“郑佩娜那份也要?”我夹烟的手停在半空中。
“要!你没看见他那个劲头啊!真是穷讲究,他不许别人抽烟,让喷香水的柜面经理离他远点。”领取几十万的保险,是正常业务,用得着这么拽吗?
光顾着听小岑胡扯,烟头都烧到手了。我被烫的直抖手,突然,小岑拉了我一把,说:“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王新刚从保险公司的后门走出来,拉开车门,拿出一个蓝色的圆管,晃了晃就往嘴里喷,一下、两下,他似乎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坐进了车里。
良久,他下了车又进了大楼,但走了几步折返回来,把什么东西再次扔回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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