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6年,我交了个男朋友。
他叫韩洋,是个妇科医生。
我妈住院的时候,我把CT片子顺便拿给他看。可他皱着眉毛,关注点跑偏了。他问我说,你妈断过两根肋骨吗?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说,我不知道啊?
他说,看起来像是被打断的。
我心里一塌。这事能瞒得了我,瞒不了我爸吧?
他一定是知道的!可我和姐姐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爸我妈明明是公认的恩爱夫妻,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02
我妈叫杜萍,是个要强的人。
当年是他们村里少有的,考上高中的女孩子。
可惜,我外公没让她上。
外公家里,四女一男,我妈排行老四。外公给她起的名字叫多多。就是多余的意思。
要不是上面有三个姐姐挣钱带弟弟,她连初中也读不完。
19岁,妈妈就被外公嫁给邻村的吴阿森。因为吴家出了200块彩礼,加一辆自行车。
摆酒前,他们只见了三四次。
那是1984年,阿森20岁。结结实实的小伙子,说话有一点点口吃。此时,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没出嫁前,我妈心里对婚姻还是抱有一点幻想的。
想自己也许会嫁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有一个温暖的窝。
可阿森别说知冷知热了,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和朋友打牌。两个人连句话都很少说。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
我妈晚上干完活,总是坐在床上听一会儿。
她喜欢李谷一,声音又甜又美,电波嘶嘶啦啦的杂音,也挡不住泉水一样的歌声。
有一天,电台播了那首很有名的《乡恋》。我妈说,以后有钱了,真想当面去听她唱歌。
阿森笑她,别做梦了。人家大明星是有钱就能看的?得够级别才行。
我妈拿拳头捶他,说,看不到我还不能做个梦啊。
03
这个连梦都不让我妈做的吴阿森,就是我爸了。
我爷爷家里四个孩子,都是儿子。
我爸排行老四,性格又不讨喜,爷爷奶奶都不怎么喜欢他。
家里最破的房子,最偏的地,都分了给他。
1985年的11月,我姐出生了。
我奶奶叫了产婆来家里,一看是个女儿转身就走了。她站在院子里对我爸说,是女儿,赶紧准备下一个吧。
我爸说,你又不少孙子,急什么。我老婆怎么样了?
我奶奶没理他,一个人走了。
我妈第一次生孩子,浑身累得没有一点力气,手脚冰凉。
但我爸的那句话,从窗外隐约传进来,把她的心暖了。
04
我妈坐月子,没人来管的。
外婆说要照顾我小舅,来不了。奶奶更是一面不露。
只有二伯母空闲的时候,过来帮个忙。大部分都是我爸照顾我妈。
我们这边,男人很少下厨房。
可我爸不在乎。二伯母过来的时候,他就跟着学。二伯母回家,他就自己动手做。
那个年代家里穷,吃个荤菜不容易。
有一天,我爸熬了一大锅鸡汤给我妈。我妈惊讶地问他,哪来的?
我爸笑咪咪地说,别问,吃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听见奶奶在村里扯开嗓子骂街了。我妈推我爸,你偷了妈的鸡啊?
我爸还没睡醒,懒洋洋地说,要不我还能偷谁的呀。
我妈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妈就是从那时起,对我爸改观了。在她眼里,男人好不好,不是有多大本事,而是愿不愿对你好。
05
其实,我爸就是那种慢热型的人。
他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不爱说话,可是熟了之后,又对人家一腔热血。
可能从小他有点口吃吧,又不被父母待见,心里一直是自卑的。
我大伯结婚之后,大伯母就鼓动他分家。那时候我爸初中刚毕业,最差的都给了他。他也没话说。
当初大伯许诺,将来我爸结婚,彩礼他出。
可等我爸结婚的时候,我大伯母就出了20块钱。她说嫁过来之前,不知道有这事。
从小到大,我爸这种哑巴亏吃得太多了。不会争辩。分家之后,爷爷奶奶跟着大伯。另两个伯伯也相继结婚。
我爸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口的破房子里,有时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直到我妈带着大红的洗脸盆被褥嫁过来。
这破旧的小房子,开始像个家了。
06
1987年,我出世了。
作为家里的第二个孩子,据说我奶奶看见我,骂了句很难听的词。
我爸当时就火了。
他说,那是你亲孙女,骂她就是骂你自己。
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他,更生气了,说他让我妈教坏了,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是道德绑架,逼着一个男人放弃是非对错的判断,站在老婆的对立面。
还好我爸不吃这一套。
在他脑子里有一个很简单的逻辑线,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那个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给了他爱,给了他温暖,给了他两个可爱的小天使。
他当然要维护她。
那天晚上,我爸和我妈商量不再生了。村外面有人打工开始赚钱了。
他也想出去试试。
我妈说,行,你先去试试水,等孩子大点,我们三个找你去。
07
1988年,春节之后,我爸背着我妈亲手做的铺盖卷,离开了老家。
那时我们家里已经非常穷了。
因为生我,罚了很多钱。
我爸跟着朋友去了福建,进了一家台商的卫生纸厂。那时候,工厂的条件特别差。
工作环境差,住宿条件更差,所谓宿舍,是十几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
许多人干不了几个月就跑了。
但我爸特别能吃苦。他给我妈写信说,萍萍,虽然现在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但这边太发达了,我一定要把你和女儿接出来。
而我妈带着我们姐妹也特别辛苦。我爸不在,婆家人几乎都不帮我们。
我妈下地干活,就带着我们姐妹俩。
我们从小就懂事。我妈下地干活,就用绳子把我们栓在树下面,隔一会儿过来看看。
有一次,我大伯母路过看见,笑着问我妈,你这是栓狗呢?
我妈后来说,为这句话,我记恨她一辈子。
08
1990年春节,我爸第一次回家。
我和姐姐都不认识他。他抱着我们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吓得我们哇哇哭。晚上,我们都睡了。我爸才给我妈拿出买给她的礼物。
一个小小的随身听,还有两盘李谷一的磁带。我爸给我妈戴上耳机,放了那首我妈最爱听的《乡恋》。
他得意地说,咋样?有没有大明星给你唱歌的感觉?干部级待遇。
我妈坐在床上,静静听着。她本来想怪我爸乱花钱的。
可当甜软的歌声,轻巧地盘旋在头上,她说不出话了。
她把头,轻轻靠我爸的肩上,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这些年,受的委屈,吃的苦,好像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