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赵小杏却没有挺过那个夜晚。
16
我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
可赵小杏对我来说,离得太近了。近得仿佛自己的生命,死掉了一半。
我们是一起从那片老弄堂里走出来的孩子。可有一个人,掉队了,留在了奔忙的路上。
那段时间,我隔三差五地就去看赵云谣。
她成了我和赵小杏最后的联系。
小女孩特别懂事,看见我眼睛红,就会拿纸巾给我。
她说,阿姨你别哭,妈妈只是去天上了。天气好,她就能看见我们。你掉眼泪,她会担心的。
我抱住她说,阿姨不哭了,不哭了。
可我整个人都哭到崩溃,浑身发抖。
17
这些年,我把云谣当自己半个女儿看了。
赵小杏爸妈年纪大了。管不到的地方,我都会伸手帮忙。逢年过节,儿子有的红包玩具,一定有她的。
其实这几年,我和陈天都不太顺。我主做澳洲贸易,受政策影响,一落千丈。陈天40岁生日刚过,被公司裁员了。
这个年纪再找工作好难,一下就体会到了当年爸妈下岗的难。
我儿子读初中了,学习还可以。云谣就厉害了,从小就是干部。
而且越长越漂亮,每次见到她,我都会觉得看见了赵小杏的影子。
2022年年初,上海封控。
我妈封在了老房子里。本来说今年终于要动迁了,结果又耽误了。
解封之后,我赶去看我妈。真是渡劫一般。提心吊胆两个月,老太太瘦了10斤。
很意外的,我遇到了一个熟人,我们的班长。
他妈妈在封控期间过世了,他回来奔丧。
班长还是特别瘦,就是沧桑了许多,眼神里依稀能看见过去的清澈。
我们寒暄了一会儿。说起了赵小杏,他也是唏嘘不已。
这些年,大家失去了联络,他这次回来才知道赵小杏去世的事。
他叹了口气说,唉,老了,以前都是告别长辈,不知不觉,开始给同龄人送行了。
一瞬戳了我泪点,有点绷不住了。
18
都说,四十不惑。
这一年,我已经43岁了。可我依然看不破人间的生老病死。
只盼时间慢一点吧。让我可以去梳理记忆,收集碎片。
我一直觉得,我和赵小杏一样,都是繁华都市里的小人物。不汲汲营营,跑完一生。
然而,直到我重新见到班长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也许赵小杏向我隐瞒了某些爱情的支线。
或者说,她的男朋友们,包括她的老公,都是爱情的支线。
唯一的主线,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像突然参透了什么,我问班长,你见过赵小杏的女儿吗?
他摇头,说,没。现在几岁了。应该不大吧,她结婚不是没几年。
我找出手机上的照片,拿给他看。我说,马上就要读中学了。
班长的脸,一下僵住了。
有些亲人,不需要亲子鉴定也能分辨。因为眉眼太像了。
以前我一直觉得云瑶和赵小杏像,其实云瑶最像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我以前没意识到,是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我想跟班长确认,可他有些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我在身后叫他,陆展阳,你说清楚啊……
是的,我们的班长,叫陆展阳。
三天之后,他联系了我。
他在电话里约我见面。他还叮嘱我说,这个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对孩子是个保护。
我有点震惊,因为我在他的声音里听见的不是焦虑,担忧,而是带着受惊的恐惧。
他这是变相承认了吗?
他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