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我对张未越发好奇了。
好不容易再次等到周末,我早早来到教室,说是预习,其实全身上下都支棱出耳朵眼睛。
可那天直到下课我也没等到张未。
只有我妈问我新买的风衣怎么不穿,我含糊着应付过去,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接下来的一周,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张未怎么没来上课?他去哪儿了?是不是生病了?
好在一周后的进修课上,张未终于出现了,依旧是姗姗来迟。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我就迅速垂下头,装作没注意到他。
教室里明明还有其他空座位,但我余光瞥见他径直走向了我。一时间,我心底雀跃的小开心已经抑制不住了。
“你的风衣。上次谢谢啦!”张未从包里掏出个袋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我的衣服。
“我都洗干净了。”他腼腆地压低嗓音,从课桌下递给我,又迅速缩回手。
但我已经看到了,他的指甲缝里有黑黑的油污一样的东西。
张未很快转过脸埋头认真听课,我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收拾着书本问他:“哎,上周你怎么没来上课?”
“啊?那个,我,我有点事耽误了,就没来。”张未眼神闪躲着,“不好意思啊,你的衣服拖了半月才给你。”
“没关系,我就是有点好奇……”我想尽可能不让他疑心。
“对不起,我有事得先走了!”不等我说完,他抓起背包急匆匆就要下楼,那样子活像见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张未的故意回避反倒激起了我的倔脾气,不管他背后有什么秘密,这回我一定得挖出来!
我麻利收拾好东西下楼,见他骑上单车出门一路疾行,我也骑上电车不紧不慢地尾随。
我倒要看看他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去干啥。
转过两个街,前面是个菜市场,张未飞扬的格子衬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闪而过,等我穿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了……
前面是个死胡同,一间间临时搭建的档口,大排档、五金店、理发店、小超市、洗车行横七竖八趴在房檐底下,污水横流。
我沮丧地停在街口来回张望。张未去哪儿了呢?
“美女!”一家洗车行门口一个中年男人突然闪出来,吹着口哨跟我打招呼:“洗车么?我这儿的水管子给你小电车冲一冲,免费的哦~”
我翻个白眼刚要离开,突然转念一想,转身问他:“你有看见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刚才从这儿经过吗?”
“格子衬衫?男生?”男人跟他同事对视一眼,笑着说:“哦,原来是找人啊。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好像是,叫张未?”我迟疑地回答,不确定这些人是真心帮我还是要捉弄人。
果然,他们恶作剧一般哈哈大笑。
这帮混蛋。我气鼓鼓地掉转车头刚要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是真的有人叫我:“郝沄淇?”
我转过身,张未红着脸,被洗车行的一群小伙子嬉笑着推搡到前面,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找我?”
转眼之间,他已换了套脏兮兮的工服,油得发亮。看到我的出现,他很局促,手上的扳手都无处可放,双手慌乱地在身后磨蹭着。
我总算终于明白了张未为什么总是迟到,手指缝里还有些洗不净的油污了,原来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名汽修工。
这种身份的人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朋友圈里,张未是第一个。在这种大环境下还能坚持进修学习提升自己,我对他的好感瞬间又多了几分。
我本想请他一起共进晚餐,但是他却有点为难,他说他现在是上班时间,有工作要做。我当然不想打扰他的工作,于是冲他嫣然一笑后,就迅速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兴奋,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挥之不去。他不富有,也不是精英,但我偏偏对他这个汽修工有着无比好感,尤其是想到他一边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儿,一边还坚持学习的样子,我就觉得无比踏实。
一个肯上进的人,一定是个潜力股,也一定是负责任的人。我如此想。
也是那一天,我下决心要进一步了解他,走进他。
那之后,张未对我向他表示的关心不再逃避,我们之间好像很自然地发生了一点微妙变化。
我们开始有说不完的话,从尼采聊到李白,从李清照聊到林徽因,从阿富汗难民聊到萨达姆政权,从文艺复兴聊到新文化运动……
“郝沄淇,你可真有趣。”
张未发光的眼神让我看出,他和我一样,人生头一回遇到这般情趣相投的人。
他说第一次听见我的名字时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叫“运气”,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但他觉得我的出现就是他人生中最好的运气。
“真的吗?我就是你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