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他才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而向我介绍他的病友。
都是癌症患者,一个中期,两个晚期。
我永远都忘不了徐宽指着他的病友们,恨铁不成钢地向我发出的那一番质问:“他们接受治疗的每一刻都万分痛苦与煎熬,可他们仍旧一心求生,而你明明有着他们求之不得的健康,凭什么糟蹋生命,又有什么资格寻死?”
也许是有被徐宽怒不可竭的语气吓到,那日,我在他的病房中呆滞地站了很久,直至护士来寻我。
04.
说来好笑,护士带离我时,徐宽竟向她打听了我的病房号,此后他便三天两头地来看我,更准确地说,是守着我。
每次来,他都会带来一颗向日葵种子,丢进我床头那小花瓶里,然后扯开我的窗帘,让阳光倾洒进来,而后再坐在我身旁苦口婆心地劝我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而离开时,他便会悄悄地顺走我病房内的危险物品,第一次是一把水果刀,第二次是剪刀,第三次是钢笔……
他是真担心我会继续寻死,而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关心。
我开始主动和他交谈,主动地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也主动地去找过他几次。
我在他病房里听他病友乐呵呵地分享故事,也看他屏气凝神地用绘本画画,山川大海,日月花草,在他笔下的每一幅画都洋溢着浓浓的生命气息。
没多久,我便出院了。
出院那天,他把他的绘本送给了我,还不放心地叮嘱我要牢记生命可贵。
我喜滋滋地收下后,隔天便以朋友的身份回医院里看望了他。
我回敬了他一大朵向日葵,还给他带了汤。
他看见我很惊喜,一把就接过了我的向日葵,也喝了我给他炖的汤。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看他,偶尔也会碰上他做化疗没在病房,我就默默地等在那,等着他回来。
他每回做完化疗,都是汗水淋漓的虚脱模样。
在这样为他揪心的状况下,我很难不察觉到我对他的动心。
但我珍视与他之间的感情,怕失去这份朋友的关怀,并不敢把那句喜欢说出口。
我只敢把喜欢藏在暗处,无时无刻都祈求着他能抗癌成功。
05.
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斗争,徐宽真的战胜了癌细胞。
那一天,他好高兴,我也好高兴,他请我去吃饭,我欣然赴约。
在那晚,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他比我还要悲惨的身世,年幼便因一场大火失去了所有家人,是他爸和他妈合力把他托举在窗台,才让他逃过了那场大难。
面对劫后余生,他做出了和我截然不同的选择。
而出于同病相怜,他想拯救我。
我承认,听到他那一番话,我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可就在我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服务员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然后替他向我献上了一束向日葵。
而与此同时,他也向我展示了他一直拿在手上的绘本,里面的每一张画都是我,接着他便向我告白了。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但他每次一想到我,心里就好像盛满了蝴蝶,那些蝴蝶扑哧着翅膀只想往我身边飞。
他还说他的愿望是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见证大自然的绚丽多姿,从前他想自己去,现在他想身旁有我陪着。
起初,我是错愕的,因为我从未想过他会喜欢我,更从未想过他会那般喜欢我。
那一刻,我的心脏剧烈跳动,欢喜得难以自已,只觉得遭遇了世上最幸福的事。
所以,在他殷切的眼神中,我羞涩地点头答应了。
跟他在一起后,我变得越来越磨人了。
我们住到了一起,我被他所感染,也敬畏起了生命的存在。
我们会一起去喂街角的流浪猫,也会一起去城市广场喂鸽子,我们还领养了一条被原主人遗弃的小柴犬,取名胖猪。
带着胖猪,我们游历了许多地方。
我们去过三亚,在焦黄的沙滩上敲椰子,也去过东北,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亲吻,还去过青岛,在徐宽的老家,我为他煮了一顿家乡风味的饭。
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未曾击垮过我们的关系,反而让我们越发离不开对方。
我们不止一次躺在床上畅想过往后余生,在我们共同描绘的蓝本里,我们会生个可爱的宝宝,会再养两只粘人的小猫,还会定居在这座温暖的小城市。
我们会开一间普通至极的小画室,画室带有小院子,院子里会做个秋千,还会种上葡萄和圣女果,他绘画时,我煮茶,偶尔再一起荡秋千。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厄运不肯放过我们。
06.
晃过神来后,我还是无法明白徐宽心中所有的顾虑,也无法理解曾那样敬仰生命的他为何在这一次会想放弃治疗束手等死,甚至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这样抗拒我的到来。
我只清楚地知道,我不想他死,更不愿意看到他如此消极。
为了刺激到他,或者说告诉他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