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月问,那个男人死了吗?
负责人说,万幸,没死。不过,落了终生残疾,尹深又畏罪潜逃,重判是肯定的了。
赵春月还不死心:他精神不正常的,这条不能给他免罪?
对面的警察,眼神中就有了怜悯,告诉她,他精神正常得很。另外,他也不叫尹深,他的真名叫邓君程。
赵春月脑中有一串闷雷响过,眼泪冲出眼眶,根本没法控制。尹深,隐身。可不是嘛,他是隐在了她身旁,也是隐在了那片大山中。
她如游魂样走出公安局,在大门口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位女老师。女老师也看见了她,两个人站在夕阳下,一时无从谈起。
赵春月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她问女老师,你就是他老婆?
“不是。我只是他的朋友,以前曾是恋人。”
女老师说,那次进山写生,她偶然发现了尹深,找机会与他搭上了话。她并不知道伤者的情况,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劝他去自首,后来又进山劝了他一次。
很奇怪,听了女老师的话,赵春月心里竟好受了一点。她居然觉得尹深的遭遇值得同情,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她对他全是心疼:尹深是有苦衷的,那是被妻子狠狠伤害了的男人的一时糊涂。
女老师看着她抚摸小腹的手,问,你怀孕了?赵春月点点头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赵春月听说,尹深判了,十年。她赶去监狱探视,尹深却拒绝见他,一连三次,他都不见。
越是拒绝,赵春月越是迫切想见到他。她相信,在山里的日子,尹深是付出了真心的,他对她也是有真感情的,如今,他遭了难,老婆早就与他恩断义绝,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弃他而去?
何况,她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血,那是两个人血肉相融的明证。她甚至坚持称呼他尹深,那是他曾伴在身边的最好证明。
奔波在去监狱的路上,赵春月甚至想,不就是十年嘛,有什么大不了,一眨眼也就过去了,等他出来又是一份好日子。
终于,尹深肯见她了。赵春月激动地等在玻璃窗这边,看着那个身着囚服的男人慢慢走过来,他瘦了,穿着囚服也是那么帅气。
赵春月颤声问,尹深,你没受苦吧?
对面的男人却脸带寒霜,我不叫尹深,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春月一颗心僵了,她说,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相信你心里有我。
尹深嘴里扯出一丝讥笑,看着赵春月:你别傻了,从头到尾,我没爱过你。
尹深的话像一把把刀,刷刷刷全插进赵春月心里。此刻,尹深让她知道了所有的隐情。
那天在后山救起他,也是在他的计谋之内。他提前观察过她,家里人口简单,又是寡妇,住在村头,太适合藏身了。
至于和赵春月的情事,尹深咧嘴笑,我可从没主动过,一切都是你自愿。
赵春月的心霎时冻成冰坨子,是啊,她对他的好,都是上赶着的,而他一直在装疯卖傻,更把呆傻当了挡箭牌和保护色。
这个男人,心计太深沉,像赵春月这样的痴情女子,分分钟被他吞到肚里,连渣都不会剩。
她甚至庆幸,赵虎的报警太及时。否则,时间越拉长,她的下场会是什么?她不敢去想。
善良的女老师还问赵春月,你们俩是有过感情的,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么?
赵春月笑了,她哪能不知,感情确是有的,算计也是真的。那点所谓感情,不过是隐身大山的产物,出了山,屁也不是。
经此一劫,赵春月悟透了,对女人来说,有一份家业傍身,比什么都强。
那些吃过的亏,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和着血吞下肚,再催生出三头六臂,把生活折腾得风生水起,才是女人无往不胜的铠甲。
赵春月再无挂碍,精心打理她的土菜馆,店面一点一点变大变好,品质、档次都有了大飞跃。
寒来暑往,“大山摇篮”更加声名远扬。而,春月土菜馆变成了有名的“春月山珍”,已经成长为大山里另一张烫金名片。
她没再多说什么,和尹深见面后,她反而不痛苦了,像一片飘零在空中的树叶,终于落了地。
她起身出了监狱,径直进了医院。三个小时后,赵春月坐上了回家的列车,肚子里撕裂般的痛,时刻提醒她,清醒的头脑,还有理性的警惕,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回到赵家崖的赵春月,变得沉默了,脸上神色冷清,眼神却平和坚定。
她一天到晚扎在土菜馆忙活。对赵虎的刻意殷勤,她直接挑明,别扯些没用的,赶紧回家哄老婆。
一年后的某个秋日,女老师又出现在了春月土菜馆,她告诉赵春月,她去监狱看过尹深,还把她怀孕的事告诉了他。
“他当场掉了泪,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女老师眼睛里也蓄满了泪,她说,你们会面时,他之所以那么说,也是不想再拖着你,让你死心,忘掉他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