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北京一家投行,公派出国两年。
他回来时,我也研究生毕业,同样去了北京。
我们租了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小姨来北京。
在北京,小姨悉听我们安排,爬长城,逛故宫……所到之处,她那么开心地照相,那是她这辈子笑的最多的时候。
她试着喝老北京人最爱的豆汁,也吃了著名的全聚德烤鸭,对正宗的北京炸酱面赞不绝口。
我们都以为,小姨接受了我们的安排,在努力适应北京的生活。
可谁知,一个月后,她坚持要回老家。
她说:“这辈子,能亲眼看你们在北京扎下根,我就放心了,但我的根在老家,我得回去。”
小姨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
回老家后,我和哥哥每月发了工资,都会给小姨寄钱。
尽管此时已经有网银,后来又有了微信、支付宝,但我们依然坚持每月去邮局汇款。
一笔一划写下老家的地址、小姨的名字,感受着当年她给我们寄血汗钱时的心情。
谁能想到,这些寄回去的钱,小姨分文未动,她分别存在两个账户里。
一个是我的名字,另一个是哥哥的。
2020年5月21日,我们接到邻居电话。
小姨在干农活时晕倒了。
我们火速回到老家,等待我们的,是小姨肝癌晚期的噩耗。
我们把小姨从县医院拉到北京复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只留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
确诊那天,我和哥哥泣不成声,齐齐跪在小姨面前,喊了一声“妈。”
哥哥哽咽道:“妈,这些年,你辛苦啦,你给我和妹妹又当爹又当妈,我请求你给我机会好好报答你……我求你了……没有你,我和妹妹怎么活?”
那天,小姨哭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落泪。
她从枕头下取出两张卡,说:“你们寄来的钱,都存在里面,我还各存了两万,是小姨最后留给你们的礼物,小姨有福气,看到了你们都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样接过那张银行卡的,只记得,自己已经心疼到无法呼吸。
我们接过的,不是两张银行卡,而是小姨的一生。
这之后,小姨陷入了昏迷。
三天里,她只醒来过一次,用尽全力交代了一件事。
自从我妈去世后,每年忌日,她都会在我妈当初跳河的水库边种一棵松树。
她说她永远记得,儿时的我妈常常带她偷偷跑到水库边去捞鱼,然后用树枝生火烤鱼吃。
我妈经常对她说,真羡慕水库边那些松树,活得那么轻松自在,依山傍水。
我妈走后,小姨每年都会在水库边种棵松树。
却原来,那么多年,每逢妈妈的忌日,她都去了那里,每种一棵树,就种下自己的一份思念和忏悔。
她请求我和哥哥在每年妈妈忌日这天,也回老家一趟,去种一棵树。
7月28日,小姨走了。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耳语,我和哥哥听了三遍才听清:“姐,对不起。”
那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她喊“姐”。
直到她离去,我们才明白,有些字眼,光是叫一声,就会心疼到颤抖。
于她,是“姐姐”。
于我和哥哥,是“小姨”。
后记
这就是小姨的一生,短暂而顶天立地。
她离开后,我们的心有了一个缺口。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么,小姨,来生,让我们早一点相遇。
下辈子,换我们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