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女人望着走远的李贵家儿媳,收回目光,很快地将两个包袱用锄勾着,丢进墓里,然后自己就跳将下去。
墓里倒觉温暖,空气是浮白颜色,如水蒸气。墓室很大,村长的棺材架在中间,左边是他的前妻,其棺木都已朽了,黑漆变成了霉腐的草灰。右边宽敞如半间房屋,不消说那是留给这女人的位置。
她立在自己的位置上,静一会儿,借着薄光看村长的棺盖半盖半开,显见是被刚才那个女人动了。
“我照你说的做了,村长的女人对着棺材说,几天前没在你的棺里放一样值钱东西,让盗墓贼白盗一场,现在我来给你送你要的东西了,看你生前风流不知女人心,死后你该知道是哪个女人对你真心了。有良心你就躺着别吓我。”
说完这些,女人用力把棺缝打得再开些,让从墓槽透来的光亮照过去,粗粗往里看了,见村长的九层寿衣依然还在,依然还是仅仅少了那枚公章和红皮本儿,她便利索地打开一个包袱,是几件衣服包着的一个十四英寸的电视机,将其放在棺里村长的脚头。又将另一个包袱打开,是衣服包的一个簇新的录音机,和十几盒常香玉唱的豫剧磁带,将其放在村长的手边。再把一些零碎的物件:一个手电筒、二个袖珍收音机,一副扑克牌,几盒好烟……一股脑儿兜着倒进棺里。
之后,她从口袋摸出一个红布包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了村长的口袋里。是一根金条。
“都有了,”女人说,“你在那边好好过吧,我全照你说的做了,有合适的我就嫁人啦,别再怪我了。”
说完这些,女人去移动棺盖,要盖时,手却僵住,把目光搁在村长的脸上。那脸上如在灵棚一样,盖着一方白布。村长的女人在那白布上看了一阵,摸出棺里的手电筒,打亮,掀开白布,人就呆了。
村长的阳物竟被割了下来,如枯萎的一节萝卜,结实地塞在村长的嘴里。村长的嘴被那阳物撬歪了。
村长的女人想吐,干干咳了几下,把手电筒往棺里一丢,匆忙着移了棺盖,慌慌张张逃出了墓室。
爬至墓槽口边,空气爽爽朗朗扑来,日光轻纱一样摸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墓口的土上,听到了一个很细的声音。
“你动它了?”
回头,见身后坐着折回来的李贵的儿媳。仍是红袄,如一团火。
“动啥?”很平静的。
“嘴上的东西。”终于吐出一口唾沫。
“没有。”又说,“我恶心。”
山梁上很静,冷得萧条,沟边的槐枝孤零零地在空中摆动,声音细微如村长在墓里的呼吸。有一只乌鸦在枝上静卧,看着这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默着,都缓过一口气儿,是两张漂亮的脸。
远处的山梁,在白光中清晰了轮廓,有一条河在山脚下静静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