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敬:聊一会儿呗! 招娣儿,是个人名儿,女孩儿的名儿。
大家一听这名字,大概就已经知道了它的意义。
我是七十年代末生人的,我们的上一代,叫“娣儿”的女人特别多,“招娣儿、焕娣儿、占娣儿、领娣儿……”不一而足。
而到了我这一代,便有了很多名字里带“焕”字的女孩儿。 她们是不受家人欢迎的孩子,却承载着整个家庭最大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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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坐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洗衣服,她的肚子像一口锅一样覆盖在她的身上,腿肿得老粗,脚也肿得像两个白胖的猪蹄,自己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一天到晚趿拉着丈夫周金生的一双旧拖鞋。
她的肚子太大了,即使坐了一个高的板凳,还是挤得难受,所以,洗上一小会儿,她就要双手按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长长地吸一口气,在院子里溜达几步。
院子不小,但种满了枣树,只留了正房中间屋门到大门之间的一条两米来宽的小路。
住在这里,就像住在树林子里一样。夏天,荫凉倒是不少,可树多,把院子遮挡得严严实实,连风都刮不进屋,闷热。
没有特殊情况,她很少出去,每天,只能在院子里溜达。她像一只笨重的大鹅一样,走路一摆一摆的。顺着那条枣树的林荫小道,从屋门摆到大门,再摆回去,要么,就从这棵枣树,摆到那棵枣树。
“真她奶奶的,像坐监牢狱一样!”
“好在,总算快坐到头了!”她低头瞅瞅自己硕大的肚子。
这个家,只是他们临时的家。
她和丈夫是来这里躲计划生育的。
李凤和丈夫周金生,已经生了两个闺女,大的叫周春想六岁了,二闺女周夏想三岁,现在肚子里怀的是老三。
第三胎算是超生了,村里大喇叭天天喊,一批又一批的妇女被拉着去乡里做绝育手术。当然,去做绝育手术的妇女,几乎都已经生了儿子,也有极少数是还没有生出儿子的,像李凤一样,有两个女儿,或者三个甚至四个女儿。
李凤无论如何是不能做手术的,他们家只有俩丫头,周金生家在村里是独门小户,三代单传,哪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去做手术,必须要生出一个儿子来才行。
周金生她娘,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早年就守了寡,是一个非常刚烈、能干的人,一个人拉扯着一儿一女长大成人,给周家延续香火,是她一辈子的使命。
儿媳妇李凤连着生了俩丫头,计划生育又闹得欢,老太太先就坐不住了。
“就是砸锅卖铁,孙子也得要!”
当然,周金生和李凤,也想要儿子。在他们的思想里,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没儿子,是不行的!
李凤一怀三胎,一家人是又喜又急。
如果在家里,万一被发现怀了孕,硬拉着去做流产,那可就麻烦了。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前不久,邻村有一家,怀孕六个多月,没躲没藏,被发现了,最终还是被拉去做了流产,听说,流下来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一家子都快哭死了,后悔的不行。
周金生她娘说:“不行!你们出去躲躲吧!在家里总是不放心!”
可是去哪里躲呢?李凤的娘家、周金生的妹妹家,这是最近的亲戚,但都离着不过三村五里,不知道哪天,就被发现了,也不行啊。
想来想去,周金生他娘想到了自己的娘家,自己的娘家在二十里地以外,本村的人,极少有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不担心被人告密,也被乡里抓不到。安全。
就这样,周金生带着李凤,来到了二十里地以外的,周金生姥姥家门上躲藏。
那时候,周金生的姥姥姥爷,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来躲藏,也不是一天两天,表哥家里人多,总跟人家在一起住,也不方便。
表哥把他们夫妻安置在一处闲房子里。
闲房子在巷子深处,那房子已经多年没人住了,种满了枣树,院子里插脚不下。
周金生和表哥,把那个院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收拾出来两间屋子住人,就和李凤搬了进去。
她是来躲计划生育的,即便是离自己村子远,也不能乱跑,一来怕万一走漏了风声,二来太招摇,也担心给亲戚添麻烦。
于是,李凤每天就藏在这个院子里。不敢出门。
周金生呢,平时就跟着村里的盖房班,去干活儿,盖房班里没事儿,就帮着表哥家种种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