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买菜和付钱,他同样没有任何兴趣,每次就是把一手的钱直接全部递给摊主。
可每次我说出门买菜,他都非常高兴。
经过几天观察,我发现,他高兴的是出市场不远,有一家西点屋。
起初我当他就是贪吃,也没放心上,整日只计划着怎么教他生活技能。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把纸巾撕得粉碎,然后在地上堆起来,接着拿来牙膏,乱七八糟的挤在上面,玩了半天。
我想收拾那一地狼藉,可刚一碰,宸宸就跟护犊子似的扑上去不让我动,涨红着脸瞪我,我再一碰,他就发脾气乱叫“蛋糕,蛋糕,不碰,不碰”。
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他每天挤牙膏是在模仿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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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何不开个烘焙店?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立马在群里开始鼓动大家,但,大部分的父母都不认同。
“开店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能健康长大就好了,大不了我养着他,让他们去面对社会,太困难了。”
“有现成的机构为啥不用呢,我觉得让孩子在残联的阳光之家工作就可以了,何必折腾!”
……
我没再多言,默默退出了群聊。
残联的阳光之家,我也带宸宸去体验过,虽然月薪不多,但工作稳定,关键是一起工作的也都是残障人士,不担心被欺负。
他们主要的工作是学习做香皂、串珠、做十字绣,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可宸宸很排斥那样的工作,他压根坐不住,最后甚至用划伤香皂、泼洒串珠来抗议。
宸宸只是智力低下,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觉得应该按照他的喜好来找工作。
半夜,雨菲妈妈发来一条消息:其实可以试试。
这位妈妈跟我仅限于网络交流,因为不在同一区,加之组织活动时各自特殊情况,我们并没太多交集,我甚至不记得她的长相。
点开她的头像,一张向日葵向阳而生的照片,让人感觉很有力量。
雨菲妈妈自己会烘焙,主动请缨可以教孩子们。
我们建了一个小群,将二维码丢在大群,号召有同样想法的父母加入我们。
最后我们的“糖星宝贝”小群成立,一共六个孩子,不同程度的唐宝,其中多多情况略特殊,轻度自闭症。
为了降低难度,我们大人先跟雨菲妈妈学,然后想一对一教孩子们分开操作。
经过半个多月的集中培训,我们几个大人在各种面粉大战后,终于持证上岗。
备好材料,准备放孩子们入场。
原本我们计划得很好,各自负责各自的孩子,从鸡蛋的蛋清蛋黄分离,到装盘进烤箱,每一个步骤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他们是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唐宝。
孩子们一见到一桌的材料,兴奋得失控,抢着打鸡蛋,争着舀面粉,我小小的客厅一下子被弄得鸡飞狗跳。
宸宸居然跟雨菲为了抢鸡蛋,摔碎了好几个鸡蛋,顺势趴在地上好奇地玩起了蛋液,见他满身挂着的蛋清蛋黄混杂物,我恨不得给他丢进洗衣机直接洗干甩净。
多多见到吵闹,再次出现情绪波动,抱着头大喊大叫。
初战失利,我们六个妈妈坐在满屋子的杂乱中,开了个小会,重新制定战术:加强每个环节的培训,让每个孩子负责一个环节,再按流程标准作业。
宸宸对奶油裱花最感兴趣,我们准备专攻裱花。
每次我打发好奶油装入裱花袋时,他眼睛就会发亮,急躁的摇晃着他胖胖的身子,不断伸手想来拿。
那段时间,宸宸一放学回到,就期待地说:“妈妈,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不用我指挥,他就会把材料一样一样拿出来做准备工作,然后乖乖坐在一边,等着我做完前面的步骤,他就迫不及待开始裱花。
他裱花时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研究某个精密仪器。
这样大概磨合了两个月,几个孩子慢慢有了默契,加之每人都有了独门手艺,多多擅长做面包,雨菲擅长烤饼干,妞妞喜欢做素蛋糕,宸宸独爱裱奶油。
慢慢地,他们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
当特校的艾米老师知道我们的计划后,热情的表示愿意来教孩子们。
开店,渐渐被提上日程。
如果说,宸宸的梦想是做蛋糕,那我的梦想就是为他开一家烘焙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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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2020年,唐宝们特校毕业后,我在一个温暖的拐角,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店铺。
约房东见面谈过以后,一年十万的租金,令我心里一沉。
得知情况后,闺蜜塞给我一个红包,说是给宸宸准备的结婚礼金,“从他出生我就存着了,孩子出事后,我也坚持存,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结婚,变成了一个习惯。”
我捏着厚厚一沓钱,满脸泪痕望着她,闺蜜吸溜一下鼻子,笑话我:“瞧你那点出息,这么些年跟个铁人一样,我还以为你没有眼泪了呢。”
是啊,为了宸宸,我可不是把自己活生生磨成了个汉子。
后来,在邻居们的建议下,我向街道寻求帮助,通过市残联、妇联,街道立项为我们又申请了专项扶持资金。
店铺顺利盘下来后,大家全卯足了劲,懂装修的去跑建材市场找装修队,有设备资源的去联系资源,办证的办证,都为孩子们的未来忙得不亦乐乎。
2021年3月14日,烘焙店终于试营业了。
鲜花、拱门、气球、彩带,全新的操作台和烤箱,孩子们个个兴奋不已,却像等待被检阅一样,憋着劲不敢瞎动。
雨菲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货架上的新品,宸宸晃悠着自己肉呼呼的小手臂,用他弯曲得像拨浪鼓的手掌一直挥着,提醒雨菲不要碰。
为了这个开业,我们提前演练了好几遍,担心孩子们的异样会赶跑不知情的顾客,要求他们不可以“过于热情”不能“对人傻笑”,当然,还要固定站位。
“军事化”训练过的唐宝们,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地迎着宾,当有人开始选购蛋糕时,妞妞手舞足蹈地跑过去,热情地想要自我推荐。
在她口齿不清的介绍中,两个年轻人纳闷地望着他,眼神中隐约的不安。
妞妞几次努力想要捋直自己的舌头,都败下阵来,最后指着年轻人盘子里已选购的蛋糕,费了很大的劲,吐出“好吃,好吃”的声音。
两人窃窃私语放下东西,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溜出了门。
出门前,他们回头望见孩子们时,那异样与嫌怨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
与宸宸四目相对时,他那招牌的傻笑中,带着一丝愧疚的样子,仿佛在说“对不起,搞砸了”。
躲避眼神,我颓丧地坐在吧台,假装喝水来平复心情,突然,一双肉乎乎的小手递过来一块小蛋糕。
说是蛋糕,其实就是操作间的边角料,但上面的贝壳裱花非常漂亮,歪斜的“妈妈”二字不合时宜地躺在中间。
宸宸献宝一样望着我,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希望,含糊不清地说:“妈妈,惊喜!”
在我愣神的功夫,雨菲、多多和妞妞都给家长端出了自己的作品,在我们诧异的眼神中,孩子们拍手高兴地跳着,告诉我们,这是她们“预谋已久”的惊喜。
这该死的仪式感,瞬间击中了老母亲们的泪腺。
开业,我们成了孩子们的第一批顾客,大家开心地切了一个最大的蛋糕庆祝。
这群孩子们,没心没肺的快乐,总是能感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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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为了不打消孩子们的积极性,多多爸爸启动了第二方案。
在连续一周没有订单的情况下,我们家长轮流通过外卖平台选购自家店内产品,然后将送达地址改为自己的朋友家。
店里一旦响起机器人“您有新的订单”声音时,孩子们就会欢呼。
这样坚持了半年,大家的朋友们开始抗议,说自己“小白鼠已经当够”“见到蛋糕放绕道走”“闻到烘焙味道就想吐”后,我开始效仿别家的营销策略,研发新品。
艾米老师说正好夏天快过去了,不如研发一款符合秋季意境的西点。
经多次试做,艾米老师研制出了一款俄罗斯的有名甜点——梅多维克蛋糕,我们尝过后都赞不绝口,而且做法简单。
重要的是,这款蛋糕它不需要蛋糕胚,只需事先烤制多片类似饼干片的酥皮,再像千层蛋糕一样抹上奶油叠加起来就行。
带孩子们学习的时候,宸宸十分抗拒。他习惯了在松软的蛋糕胚上裱奶油,突然换成饼片,奶油还要一片片的抹,他很不乐意。
“不对不对!不是蛋糕!奶油不是!”
奶油对这孩子就像是一件神圣的物品,见艾米老师抹了一片后,宸宸竟嘟囔着一把抢下奶油裱花袋扔在一旁,然后用力咬着手指,情绪紧张地试图破坏面前不被自己认可的作品。
艾米老师见状马上停了下来,我安抚宸宸说:“我们今天给蛋糕来个大变身好不好?”
配合着特意强调的“大变身”三个字,我开始表演“大黄蜂变身”。
宸宸破涕为笑、情绪稳定下来后,也有模有样跟着艾米老师学习制作梅多维克蛋糕,嘴巴里面一直念念有词“变身”。
如艾米老师所料,这个产品确实成了我们店里的畅销款,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回头客。
但经营了接近一年,店里的生意一直没有很大起色,为了不浪费食材,我们甚至每天只做几款糕点。
看着闲得慌的孩子们,我开始思考怎么打开烘焙店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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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憋着一股劲儿,我拿着孩子们做的每一样点心,开始去做地推。
周边的学校也被我跑了个遍,“这些都是我们孩子们手工制作的,材料也全是优质新鲜的,你们可以让学生先尝一尝,不收钱,我只希望你们满意的话,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
好不容易见到的后勤负责人,一般都是打着官腔让我“回去等电话”,当然,大部分时候,我连后勤负责人都没见到,就被门口的保安给打发了。
去实验小学的时候,我也没报很大希望,只想着是能送进去传单,让更多一人知道我们的店也好。
隔着铁门,60多岁的保安,端着水杯,一脸警觉地对我进行盘查,回答完“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极具哲学思考的问题后,他放下水杯,进到旁边的小黑屋,摸出一副老花镜,架到了鼻梁上。
即使戴上了老花镜,他还是把宣传单拿得很远,歪着头,借着光仔细看着上面的介绍,半晌,悠悠地说了句“我们副校长娃可不就是这病,造孽啊!”
一句话,直接拉近了我们的关系,学校领导的孩子也是唐宝,那我们应该会有很多感同身受的经历,对我们烘焙坊应该也会支持。
递上早已准备在包里的红双喜,我跟老保安开始八卦起副校长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