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放开始了十八岁以来的再一次单身生活，苏眉一直没回来，说在朋友处玩得很开心，这些年来难得放松一下。
这天晚上有人敲门，由天放去开门，没想到是妹妹由天佳回来了。
由天佳一进门就扑进由天放的怀里：“哥，你帮我去求求妈，我不想出国，我只想待在这个家里，和妈妈，和你在一起！”
由天佳哭得像个小孩子，由天放心疼地把妹妹拉到沙发上坐下：“别哭了，佳佳，你是不是搞错了，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要送你出国，以前她不是常说吗，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不，哥哥，妈妈变了！妈妈有了男朋友，你结婚了，她也要结婚了，所以，把我送到国外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让我告诉你，那天我们吵架其实不是我想交男朋友，而是我不想出国。
我本来不敢说，可是哥哥，我真地不想出国，不想离开你。”
由天佳哭成了泪人儿，由天放脸色煞白，心口绞痛，他明白了，由天佳说的都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由天放把由天佳送回学校，由天佳看着由天放的眼神凄楚落寞，由天放这回懂了，由天佳一直期待着他能说服苏眉，他决定为了妹妹，跟妈妈谈谈。
苏眉终于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细高的个子，看上去像一个大学教授，陪着苏眉一起回来了。
苏眉似乎更瘦了，由天放看着那个男人：“你是谁？”
“天放，不许没有礼貌，他是王教授，我的朋友。”
“男朋友是吗？所以你才着急让我结婚，把佳佳送去国外，是我们拖累了你，是吗？”
由天放似乎回到了十九岁时的野性，那个男人看着由天放欲言又止，苏眉气极，呵斥由天放：“天放，你太无礼了！向王教授道歉。”
王教授为了息事宁人先走了，由天放忽然跪在了苏眉的面前。
“我知道，你待我有恩，是我耽误了你，你为了给我赚学费拼命工作，从本科到研究生，你没让我吃过苦，用最美丽的年华铺成了我的求学路。
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我们只差十几岁而已！”
苏眉的身体晃了晃，突然一巴掌打在由天放的脸上。
狠狠地，似乎用尽了她的全身力气，由天放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他十九岁时，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女人。
“我是你的妈妈，不管差了多少岁，这种混账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苏眉一字一顿，一句话说了很久，好像一生那么长。
由天放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爱你，我找不喜欢的女生回来给你看，就是让你知道，如果我不能爱你，我会胡乱地去结婚，胡乱地过下半辈子。”
“楚优很好，你们很般配。”
苏眉的语气虚弱下去，最后一个字，变成了呢喃的尾音。
她倒了下去，捂着胸口。
医院里，王教授冷冷地看着由天放和赶来的由天佳，不说一句话。
“我妈妈怎么样了？”
由天佳知道害怕了，眼睛哭成了桃子，王教授有些于心不忍，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的妈妈身体很弱，需要好好调理，她会搬到我家去住，你们要听话，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他故意说“你们的妈妈”，然后看着由天放。
由天放已经吓傻了，他不知道会把苏眉气成这样，他再也不敢说那些话，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由天佳哭着点头：“我听妈妈的，什么都听妈妈的。”
由天佳出国了，机场里，苏眉和由天放送她，王教授也来了。
苏眉眼中有泪，却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佳佳，当年我们是从国外回来的，你小时候的英文底子还在，我的老朋友们也都在伦敦，他们会照顾你的。
记住，妈妈爱你。”
自从苏眉上次被抢救了以后，由天佳一下子长大了，她点点头，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然后跑到由天放的面前：“哥！你不许结婚，不许喜欢别人，你只能喜欢我！如果，如果你非要结婚，非要娶一个女人，你就娶楚优吧，只有她我还看着顺眼！”
由天放眼眶一热，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把由天佳抱在怀里。
这些年来，他们比亲兄妹还亲，由天佳把他当成亲哥哥，他也把佳佳当成亲妹妹。
由天佳终于走了，苏眉把由天放拉到一边说话：“天放，楚优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别去找她，过段时间，她会主动来找你。
记住，你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苏眉说完就和王教授离开了，由天放愣了许久，忽然发狂般地跑出去追她。
追上了她，却没有勇气上前靠近她，她靠在王教授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在由天佳的面前忍住的泪水，此刻全部地释放了出来，在她喜欢的男人的怀里。
由天放离开了，脚步里尽是心碎。
他本来很想问问她，如果她不喜欢他，不爱他，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偷偷地亲他？
她身上总有好闻的柑橘的味道，即使是在梦里，他都认得出。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由天佳离开了，苏眉也搬了出去，曾经的三口之家，如今只有由天放形单影只。
楚优果然主动来找他，站在他的面前：“由天放，我还是很爱你，我会让你爱上我的，答应我，等我半年，不许看别的女人，好吗？
这半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孤独了吧，当由天放看到楚优年轻而美丽的脸时，竟意外的喜悦。
他点点头：“楚优，我会等你半年，不会看别的女人，你也答应我，半年后，一定回来找我好吗？”
楚优笑了：“由天放，你危险了，你有一点爱上我了。”
半年很长，由天放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坐在客厅里发呆。
客厅里仍有柑橘的味道，那是苏眉唯一喜欢的香水味道，只是这味道，越来越淡了。
半年说长也不长，因为半年后，佳佳竟然回来了，站在由天放的面前，长大了些。
客厅里的柑橘味道已经完全消散了，由天佳窝在由天放的怀里大哭不止：“哥哥，我们没有妈妈了，我们再也没有妈妈了！”
由天放不哭，只是有些恍惚。
半年，竟有一生那么长吗？可以失去一个人，永远地失去一个人。
王教授把两封信交到由天放跟由天佳的手里：“你们的妈妈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她不想让你们看到她最后狼狈的样子，你们也知道，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颜。
她最后的日子都是在我家休养，我们之间，仍是医生跟病人的关系，尽管我追求了她十年。
我不是他男朋友，天放，佳佳，你们都误会了。
她只是利用我，不想你们担心和难过，想最后平静地离去，我呢，这是此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愿意。”
王教授离开，由天放看着他的背影，比半年前苍老了许多。
打开信，是苏眉娟秀有力的笔迹，由天放的眼睛渐渐模糊。
他拿过由天佳的信，上面写着：宝贝，你长大了，自由地去飞吧，如果飞累了也不要停下来，你还年轻，有无限可能，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苏眉给他的信，上面的话很简单：天放，你飞得太累了，该停下脚步了，为自己而活。你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些年来，谢谢你照顾我。
她说谢谢他的照顾，像一个女人谢谢一个男人的照顾一样，由天放把信放在胸口，泣不成声。
楚优再次出现在由天放的面前时，齐耳的短发，蓬松的刘海，戴一副无边眼镜，穿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小西服。
父母去世那一年，苏眉带着由天佳回来，走到由天放的面前：“天放，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不要害怕，有我在。”
由天放一直不能忘记最初见到的苏眉的样子，就和眼前的楚优一模一样。
“天放，这半年，我都在王教授那里陪着苏眉姨，她给我讲你的过去，你的一切，她让我好好爱你，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你知道吗，咱们俩的相识，就是她跟我堂哥楚江商量好的，她啊，真地很关心你。
我看到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觉得她好漂亮，你看我像她吗？”
由天放看着楚优，恍惚间，心中的影子渐渐远去。
将往事埋藏到心底的最深处，由天放知道，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因为苏眉会高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高兴。
那天夜里的那个吻，他终于读懂了。
她在跟他告别。
由天放走到楚优面前，摘掉她的眼镜，拨乱她的刘海，轻轻抱着她：“我还是喜欢最初的那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