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因为寝室卫生问题又来过一次。
王文静不知道为什么,把阳台晾的衣服全部弄到了地上,垃圾桶也整个被踢翻了,整个寝室到处是垃圾,一片狼藉。
徐莉莉还记得当时小娟拿着手机拍的照片给她看时,哽咽着说的话:
“我们已经很够意思了,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后,我们一直都在谦让她。
可是也不能她弱她就有理,我们强我们就活该吧,我们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她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调寝室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首先你得拿到学院的许可,然后,还需要在本学院的寝室中找到一个愿意且有床位接纳你的寝室。
后面一点其实很难实现,特别是王文静的名声在整栋寝室楼里早都臭了。
大家都知道她是朵奇葩,哪儿还有上赶着往火坑里跳的呢。
后面是王文静自己来办公室给小娟她们三个鞠躬道歉,徐莉莉也在其中和稀泥,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等到多年后,徐莉莉再回忆的时候,才能从当时王文静僵直的身体和不自然的语气、面容中发现那么一丁点蛛丝马迹。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徐莉莉震惊得差点没控制住面部表情,“你说的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吴茜和林馨也可以做证,”小娟拉了拉她俩的手,“是吧,你们快把昨天和我说的那些告诉导员呀。”
送走了她们三人以后,徐莉莉查了一下课表,给王文静班上的班长发了个消息,叫他下课后赶紧把王文静带到她办公室来。
厚实的袖子被强硬地卷起来之后,是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疤痕,整个胳膊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好肉,有几处还在往外面渗血。
徐莉莉内心不住的尖叫,她颤抖着手,把卷起的袖子慢慢放下,动作缓慢而又轻柔。
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喷出的细微热气都会给王文静带去难耐的痛苦。
她弯腰想去看看她的腿,却被王文静无声地躲开了,她抗拒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一言不语。
徐莉莉终是按捺不住汹涌的情绪,疼惜得将王文静搂到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绷直地像一块冰冷石头的女孩儿,沾染了怀抱的温度,在徐莉莉的安抚下还是变得软乎起来了。
她紧紧咬着牙关,小声小声地呜咽着,仿佛泄露出一丝怯懦都是不能忍受的事情,但很快,徐莉莉的肩头就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
等她终于哭累了,才缓缓开口:“莉莉姐,我可能读不了书了。”
她看着徐莉莉担忧而又疑惑的眼神,接着说:“我弟弟搞大了一个女孩的肚子,女孩父母向我家要10万元彩礼,不然就报警。
我妈让我回去嫁给我们当地的一个鳏夫,给我弟筹钱。
在他们眼中,我最大的价值就是用我的身体去换来一笔彩礼钱,真是可笑。”
徐莉莉心疼极了,她不是不知道中国有着不少重男轻女的家庭,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都21世纪了,还会有人丧尽天良到这个份上。
她抚开粘在王文静额头上的刘海,头抵头地低声对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已经通过高考离开你们那个小地方了。
等明年你毕业以后,你可以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找到一份好工作,遇见一个温暖的男生,你可以生活得很好,拥有光明的未来。
别怕,我和学院都会尽力帮助你的。”
王文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我活着好累啊,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不能给王家传宗接代,就活该从小被他们嫌弃吗?
只知道骂我是赔钱货、拖油瓶,却根本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出生在像他们这样恶心又恶毒的人家。”
她喃喃地说道:“我拼了命才考上大学,以为就此可以摆脱他们的桎梏,可结果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当我因为嫉妒小娟她们拥有一对疼爱他们的父母,因为眼馋她们的富足生活而故意折腾她们时……”
她双手掩面,细碎的声音从指缝间一点点露出,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才发现我早已被那家人同化了,他们的尖酸、恶毒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有多厌恶她们,就有多厌恶自己。
他们是趴在我身上的吸血虫,是跗骨之蛆,不把我压榨干净,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