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世界那么小,一下飞机,才踏进峇里希尔顿,就在大堂看见姓赵的那个小子。
我没法子不跟他打招呼,幸亏我有一大帮朋友,临时避开了他。
当天晚上,他的电话接到我房间来,他一开口便说:“对不起,林太太,我向你道歉。”
我问:“道什么歉?过去的事算了。”
“请你吃饭,行不行?”他问:“不要推辞我,你总要吃饭的。”他言辞很恳切。
我说:“今天我租了吉普车,预备到几个村落中去做速写,到深夜才回来,没有空吃饭,我会带干粮与水,我不是度假来的。”
“希望你被猎头族吃掉!”他诅咒我。
我哈哈笑起来,“你要不要参加,他们性情很好,他们会得说一点英文,你不会失望,他们庙宇中的木雕值得观赏。”
他大喜,“你邀请我?”
“明天早上六点整,在酒店大堂等,我现在要准备工具,并且要早睡。”
第二天我五点半就下楼吃早餐。天气非常的好,太阳刚自东方升起,空气干爽而温暖,花园里各色大红花在点头,的确还是人间仙境。
我喝完咖啡到路边伸个懒腰,看看手表,六时整。
“林太太。”
我转头,赵站在我身后。
我向他点点头,“早。”
“走吧。”他说。
“吃过东西了?”我问。
“吃过,并且带了一些水果与矿泉水。”
我赞许的点点头。
这时候酒店的司机把一辆小小的吉普车开到我面前,我与他上车。
他的表情像是要说:我以为你只会开摩根跑车。于是我笑而不语。
车子向东南方开出去,这条路我早已走熟。
车子驶了大半小时,沿路上的风景怡人,一点不觉得累,我开了录音机,播放当地的民族音乐,看看赵的表情,知道他也很享受,一路上他没有话,想是怕再次得罪我。
我们到达村庄的时候,孩子们出来欢迎我,我从车尾箱取出大盒巧克力分派给他们,然后与赵步行小路到可以取材的地方去。
赵看我一眼说:“你真懂得享受。”
“我的工作却比其他人的工作可爱。”我笑,“但如果没有林医生那份不可爱的工作支持我,我就难以可爱得起来。”
他不接口。
我坐在山坡上,开始素描村落的风光,有孩子追踪前来,笑嘻嘻地向我讨吃的,我让他们站十五分钟,等我画好一幅速写,才放他们走。
有些孩子才刚会走路,我把他们抱在手中,快乐地大笑。赵也很开心,没一会儿,我们两人打成一片,我甚至在他的协助下完成了三幅水彩。
他说:“两点钟了,你不饿?”
“我可以吃得下一只老虎。”我笑。
“当心!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还装模作样的到处张望。
我们嘻哈笑倒,坐在地上野餐,他喝着啤酒,把三文治递给我,我吃了很多。到过峇里无数次,最愉快是这一次,因为有他陪着的缘故。
谁说我不怕寂寞?我茫然,如果林医生可以陪伴我……
“你在想什么?”他问:“你老有一种‘不在此地’的迷茫,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他凝视我。
我笑:“胡说。”
我剥了香蕉吃,引来小小的猴子,爬到赵的头上去,我笑嚷:“我的天!”连忙取出宝丽莱照相机替他拍照。
吃完丰富的一顿,我收拾画具。
“不画了?”他问。
“不画了,太快乐的时候很难工作,我们到村里逛逛。”
我们走到村里,与妇女闲谈,村里稻田很大很多,我又拍了许多照,妇女以糕点招呼我。
赵说:“我也替你拍照。”
“我身上一团糟呢。”我说。
“不相干。”他说。
事后他问我:“为何用宝丽莱相机?”
“我心急,要立刻看到美丽的时光,留到将来,那种享受会打折扣。”我说。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他非常由衷地说。
我笑一笑,“香港必然有许多特别的女子,如果不是嫁了林医生,也许我也像其他那些特别的女孩子,沦落在政府某机关做一份数千元月薪的牛工,埋没了天才,一辈子也见不到你赵少爷。”
他默然,然后说:“你是一个十分感恩的女子。”
我叹口气,“也许是我心虚,我要不住提醒自己,假使没有林医生,我不会有今天,因此我万万不能做任何使他不愉快的事。”
他有点意外。
我温和地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