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严格说起来,这一切的确由他而起。
那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了。
那会两人才结婚不久,赵立文所在单位破天荒申请到了一批商品房,打算以优惠价内供给自家员工。
摇号的时候,赵立文运气不赖,分到了一处各方面条件都算上乘的两居室,六楼,还专门给配了电梯。
不光视野好,格局和户型也都要优于其他户型。
不巧的是,当时赵立文正处在参选办公室主任的节骨眼上。
为了顺利升职,他一咬牙一跺脚。
和车间里一个自称是厂长亲戚、能帮他顺利拿下这次竞选的老工人私下交换了号牌。
最后得到了一套位于小区边缘的房子,好死不死还是其中最差的一楼。
这些赵立文都忍了,毕竟自己志不在此。
可没想到,换房以后,对方没过几天竟然就被诊断出了肺癌,撑不过一周就走了。
房子也跟着被过户给了那人远在外省的儿女,找关系的事至此没了下文。
一开始,赵立文并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何莹,只是一口咬定原来那套房子风水有问题。
所以才换成了现在这套更接地气的。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怕别人知道真相后,会笑话自己脑袋进了水。
居然相信从那种老玩意儿嘴里瞎掰出的东西。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过多久,赵立文当冤大头的事,便传到了流水线上那群妇女们的嘴里。
很快成了她们每天茶余饭后的摊子,就算何莹想不知道也难。
两人不可避免地大吵了一架,可吵完以后,日子还得继续过。
于是又紧锣密鼓地开始收拾东西,搬进了新家。
从搬家开始,何莹逐渐意识到,赵立文当初做换房子的决定时,脑子里进的岂止是水,简直应该是屎才对。
搬新家前后不到一周时间里,夫妻俩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首先一点,房子在朝向上就有很大问题,几乎从来没有过阳光直射这一说。
再加上位置又是一楼,进屋的光线更是少得可怜。
每天下午五六点,就到了不得不开灯的程度。
更要命的是,屋子里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潮气。
为解决这个问题,两人试过开窗通风、加装空气净化器、撒生石灰,但没有一样能见效。
就仿佛,地板下面流淌着一条永不枯竭的地下河。
尤其到了梅雨时节,水气最重的时候,天花板的吊灯罩上,肉眼都能看见的水珠颗粒分明地倒挂着。
和澡堂里一样,时不时就会从上面落下几滴,掉在地板上。
用何莹的话说,这里压根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见赵立文一直默不作声,何莹自然没了继续抱怨的力气。
尽管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恨意,但对方偏偏像棉花一样,来者不拒。
就算她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让自己变成无理取闹的那一方。
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惯用伎俩:沉默。
每次一吵架,但凡话头引到房子问题上,赵立文立马会乖乖闭上嘴。
甘愿退居被动地位,即便心里有天大的火,也会一直忍着,直到何莹先消气为止。
何莹深谙这一点,她知道,对方不敢和自己对峙是有原因的。
说来也怪何莹运气不好,在自己家里居然也会摔跤。
还一不小心摔成了大出血,把刚怀上不久的孩子也给摔没了。
事后她回想起来,只记得那天,自己好像踩到了一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水渍。
接着脚下一滑,脑袋也跟着一起着了地。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原本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经恢复到几个月前瘪瘪的样子。
稍微一动,全身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这么想或许不对,但每当何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是会不自觉地把失去孩子的罪责怪到赵立文头上。
毕竟,如果不是他换了房子,后来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换句话说,她觉得某种程度上,对方就是间接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
4
那次流.产意外过后,何莹辞掉工作,专心在家休养。
虽然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但她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对怀.孕有了莫名的恐惧。
有一天,何莹在小区里溜达时,正好碰到有户人家的母狗诞下了几只小崽,到处寻找饲主。
何莹好奇,便上前聊了两句,觉着怪可爱的,一高兴,就从篮子里挑了一只。
看上去粉粉嫩嫩的,还没长毛,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赵立文回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冷着脸,拎着狗的后颈子,提起来转了一圈,问:“从别人篮子里买回来的?”
何莹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花了几多钱?”
“300。”
“败家!”他翻个白眼,把狗丢回鞋盒里。
“这一看就是病狗,狗贩子专门拿出来骗小孩的,就你会上当!”
“可她和我说自己也住这个小区里啊!”何莹不甘心。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都没孕了,怎么还那么傻……”
刚说到一半,赵立文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扭过头去。
何莹则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躺在盒子里的小狗,似乎的确有点精神萎靡。
趴在角落里,不时缩起头偷.偷望自己一眼,眼神里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算了,被骗就被骗吧,至少狗是真的。
何莹小心翼翼地把狗抱起来,可它实在太小了,只能刚好被捧在手里。
“以后就叫你肉包吧。”何莹用侧脸挨着狗小小的头,柔声说。
她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很满意,因为狗团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肉球。
从此,养狗成了何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甚至有时候因为照顾小狗,而忘记了打点家里的事,搞得屋子里一团糟。
赵立文对此没少抱怨过,但每次看到何莹脸上难得的笑容,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出事到现在,你出去找过了吗?”
漫长的一阵沉默后,赵立文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找什么?”何莹不冷不热地回应,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当然是找狗了!”
“废话!整个小区早都问遍了,谁都说没看见过!”
赵立文无语,转头想想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回来看到饭桌上空空如也时,就该想到对方一定是在外面找了整整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