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哥哥没考上高中。
爸妈说,要么复读,要么念职高,但他却选择外出打工。
面对爸爸的逼迫和妈妈的眼泪,哥哥执拗地坚持自己的决定。
他要替爸爸去赚钱,让爸爸回家,每天都可以陪着我。
他说:“妹妹是全家的希望。”
这一年,哥哥仅仅16岁。
特殊的经历,让他有着苍老沉重的灵魂。
之后,哥哥去了镇上的工地当小工。
每天不管回来多晚多累,他都会检查我的作业。
冬天给我灌暖水袋,夏天给我扇风扇。
我是全村唯一一个请过家教的孩子。
哥哥把他赚来的钱,都砸在我身上。
他自己,连一副干活戴的新手套都不舍得买。
有一次,我看到他手上全是裂开的血口,默默掉了眼泪,给他买了一副手套。
我毕竟不由分说地长大了,哥哥爱我,而我渐渐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后,也开始心疼他。
哥哥18岁那年,拿到身份证,就跟一个老乡去了晋江。
临行前一夜,我看他收拾行李。
三两件衣服,和我送他的那副手套,还有一个毛茸娃娃,那是姐姐留下的。
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可是,默默收拾完行李后,他只说了一句:“早点睡觉,明天还得上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哥哥已经走了。
望着他空荡荡的房间,我心里也空荡荡的。
那天我没哭,但我感觉自己瞬间成熟了。
人生,不只有死别这一种离别。
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当年姐姐离世时,哥哥的心情。
姐姐走了,无论哥哥如何期盼,她都再也回不来了,当年的哥哥,是绝望的等待。
现在的我,是盼望的等待,因为哥哥随时都会回来。
哥哥每月都会汇钱回家。
平均半个月打次电话。
跟妈妈,他基本上是问一句,答一句,然后就是:“让妹妹听电话。”
问我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同学欺负我,每次必说的就是:“没钱就告诉哥。”
每当我说“哥,我想你”时,他就会默默挂断。
他没有固定电话,也没有手机,我们联系不上他,只能被动地等他联系我们。
哥哥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没有回家,他说工厂放假,但替看门同事的班,可以拿三倍工资。
他给我寄来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一堆学习资料。
除夕夜,万家团圆,鞭炮齐鸣,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
我多么盼望哥哥能突然出现在村口。
新衣服、新鞋子,爸妈的红包已经不能让我快乐。
我第一次明白,爱和团圆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考上高中那年,哥哥终于回来了。
他清瘦了许多,23岁的他看上去有30岁的沧桑。
他给我带回来的衣服都是乡镇人几乎不认识的品牌,可他自己的穿着,堪称简陋。
他带我去县城买东西,新文具、课外书、漂亮的发卡……
每次看着他打开钱包,我心好疼。
我坚持要用自己攒的零花钱给他买个手机,他死活不肯。
我当街飙泪:“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啦,再多的礼物都不如让我随时能找到你开心,你不知道,有时你超过半个月不来电话,我都会胡思乱想……”
“哥回去就买手机。”说完这句话,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我知道,他哭了。
于是,我跑上去,嘻皮笑脸地问他:“哥,你有没有女朋友?下次回来,帮我带个嫂子呗。”
见我跟他开玩笑,他赶紧擦擦眼泪,摸摸我的头:“等你大学毕业了,哥再说。”
那次,哥哥在家待了三天。
妈妈天天给他做好吃的,但他们之间始终没什么话说。
在最需要父爱母爱的时候,他们不在身边,也错失了培养亲昵关系的最好时机。
而让爸妈失去女儿这件事,让哥哥既觉得愧对爸妈,也觉得是爸妈让他们留守的失职。
这些矛盾交织的感受,令他们始终疏离隔阂。
爸妈没有文化,也不善长表达感情,他们有心无力修复与哥哥的关系。
只有我,叽叽喳喳地逗逗妈妈,再哄哄哥哥。
他们都在身侧的感觉,真好。
哥哥走的时候,在我书包里偷偷留下1937块钱。
有零有整。
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只留了车费,剩下的钱都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