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放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妹妹由天佳正在跟妈妈苏眉吵架。
“妈，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有权利选择我想要的生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是成年人了！”
由天佳哭喊着，清脆而略带稚气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由天放停下脚步，愣住了，由天佳虽然活泼，可是一向不惹母亲苏眉生气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天佳，我是你妈妈，在你十八岁之前，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别忘了，年龄是按身份证来界定的，你离十八岁，还差几个月。”
这是妈妈苏眉的声音。
由天佳的性格和妈妈苏眉一点也不像，苏眉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女人，可骨子里的坚忍与强势又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所以这十几年来，他们这个没有父亲的三口之家，渐渐从困苦中走出来，变得越来越好。
苏眉即使生气，声音也不会很高，她平日温婉，生气的时候，说话一字一顿，声音依然不高，却冰冷坚硬得能扎透人心。
由天放最见不得苏眉这样说话，这样的语气代表着苏眉不但是生气了，而且还伤心了。
十九岁那年，由天放跟弄堂里的半大小子打架，把人给打伤了，苏眉买了点心带他去登门道歉，他不去，因为那个小子嘴贱，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天放，他骂你是他的不对，但你这么野蛮，不是正让他说中了吗？是我这个母亲没用，你没有父亲管教，粗野得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由天放那时候不服苏眉，被苏眉拖着去了邻居家，那家人十分傲慢，他们根本瞧不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和一个不懂事的浑小子。
苏眉放下点心，让由天放道歉，说不该把他们的儿子打伤，那个额头有伤的男孩得意地看着由天放，还没等他咧开嘴笑，苏眉忽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似乎用尽了全力，他的脸一下子肿起来了。
“小子，记住了，他有父亲，也有母亲，你再骂他是野孩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他打你不对，他向你道歉了，我打你，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懂吗？”
苏眉那时候就是一字一句地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她单薄的身体散发出熊熊的怒火与逼人的气势，那家小子疼得想冲过来打苏眉，那对父母到底是多吃了几年咸盐豆，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好惹，拦住了儿子。
苏眉带由天放从那家出来的时候，由天放怯怯地问她：“你不是说，不能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吗？”
苏眉笑了：“不能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不代表不可以用，今天我们来道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不知悔改，一看他那么得意，就知道他会抓住这个话柄，以后还欺负你。
我总要保护你，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这话的苏眉那时也就三十出头，其实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长得清秀如水，像江南的女子，婉约精致，身体里，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与力量。
十九岁的由天放迷惑了，他不知道苏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但从此以后，他暗下决心，一定听苏眉的话，绝不让外人欺负她。
就像她保护他那样。
想起往事，门外的由天放站不住了，如果任由着她们吵下去，苏眉会非常难过的，苏眉很疼由天佳，所以由天佳如果伤她的心，她会格外地受不了。
由天放想到这里，推门走了进去：“妈，佳佳，你们俩吵什么呢？”
见由天放突然回来了，苏眉跟由天佳对望一眼，两人一下子没了声音。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由天佳嘟着嘴：“哥，妈不让我交男朋友，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
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前，又回头偷偷地看了由天放一眼。
苏眉注意到由天佳偷望由天放的眼神复杂而凄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由天佳想交男朋友苏眉不让，可是由天放的婚姻大事却一直让苏眉放心不下。
“天放，你不是说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吗？你都三十岁了，该成家立业了，我生佳佳的时候才二十四岁。”
苏眉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由天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让她心慌叹气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
由天放看着苏眉，这阵子苏眉憔悴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暗黄无光，眼角也有了皱纹。她更加瘦了，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心疼。
由天放知道，又当爹又当妈，要养两个孩子，苏眉把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们。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由天放不想惹苏眉不高兴，点点头说：“妈，正想跟您说呢，楚优她总说要来家里拜访您，不然您看看安排个时间见见她？”
一听由天放要带女朋友回来了，苏眉兴奋地跟个孩子似的：“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是周末，带楚优来家里吃饭吧。”
由天放点点头：“妈你高兴就好，不要太累了，简单的家常菜就可以。对了，佳佳哪儿去了，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她回来吃晚饭？”
苏眉看着由天放，明天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来家里，却一点也不兴奋，苏眉无端地有些难过，由天放的心结，她全都知道。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她不能放任他们去做不该做的事情。
“佳佳被我送到了补习班学习，要晚上十点才能回来睡觉，明年就高考了，你当年考的那么好，她也得争点气才行。”
苏眉提到由天佳，似乎满腹心事，由天放有许多话想说，却被苏眉的忧愁堵在了嘴边。
“妈，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由天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苏眉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楚优和由天放的相识很戏剧化，两个人去看电影，楚优坐到由天放的旁边，由天放提醒她：“对不起，你坐错位子了。”
楚优笑：“你是由天放吧，我堂哥是楚江，他今天没时间过来，把票送给我了。”
昨天同学楚江非要约由天放去看电影，由天放还说两个大男人看电影太怪异了，勉强答应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楚江狸猫换太子，竟然让自己的堂妹来了。
“你哥，是让你来相亲的吧？”
由天放正襟危坐，开门见山，楚优吓了一大跳，堂哥说他这个同学长得帅，本事多，为人还特别善良正直，看来没错，哪有第一次见面直接说大实话的？
楚优脸红了，不说话，心想不如赶紧逃掉算了，虽然这个由天放长得确实很帅气，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可是这样被人识破了心思，坐着太尴尬了。
“你好，我是由天放，认识一下，看完电影，我请你吃饭。”
他不但很直率，还很绅士，楚优心中一喜，至少他没有拒绝她。
用眼角余光看着身边美丽的姑娘，由天放想，如果让苏眉把关的话，她会同意的吧？她这个人眼光又高又挑剔，以前由天放也有过女朋友，都被她挑来挑去的挑黄了。
她应该会喜欢楚优的，楚优是个特别好的姑娘，由天放跟楚优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听说由天放的母亲请她去家里做客，楚优紧张极了；”天放，听说阿姨是个特别讲究的人，衣着有品味，食物也吃得精致，你看我天天毛手毛脚的，她能看得上我吗？还有你妹妹佳佳，小姑娘更挑剔，买什么礼物好呢？”
由天放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别慌，买顶帽子吧，我妈喜欢戴帽子。给佳佳买一盒巧克力就行，小女孩好哄的。”
苏眉是永远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女人，再狼狈的时候都会穿戴整齐地出门，衣服没有太多的新款式，其实就那么几件，却总是被她搭配得很完美。
她喜欢戴帽子，又实用又可以当饰品，而且省去做头发的钱，这是那些年最困难的时候，苏眉想出的好办法。
对佳佳来说，至少巧克力是甜的，希望她吃在心里，心情也变得甜甜的。
楚优钻进由天放的怀里：“天放，我好害怕没办法过关，我爱你，不能失去你。”
由天放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妈我妹妹都是很好的人，不会难为你的。”
由天放说得很深情，眼睛却是宁静的，里面盛着波澜不惊的光。
光的倒影里，有苏眉的影子，也有佳佳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