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时,母亲与妹妹跪在棺前,哭得死去活来。
我却只是站在那,不悲不伤地两眼望天,看浮云流动。
父亲的兄妹们骂我不孝,我却嗤之以鼻地反驳,“一个没给过我父爱的家暴男,因为过分激动,暴了三条脑血管,从而死在了牌桌上。请问,这有何值得我哭的?”
亲戚们被怼得哑口无言,摇头说了声,“天生逆子”,便走开了。我当没听到。
父亲死后不到一月,我便退了学,结束了不满一年的大学生活。
母亲气得拿着菜刀,追了我七八条巷子。我站在五六米开外,做着得意的鬼脸挑衅母亲,她将菜刀像飞镖一样扔过来,正中我的左肩。
那一刀让我在医院躺了两周,皮肉缝了八针。
出院后,我还是每天两眼望天,思索着人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两周后,我留了张纸条,捡了两件干净衣服,偷拿了母亲几十元,去邻县一家寺庙准备出家。
可任凭我说破嘴皮,那个下巴有颗痣的年轻和尚,堵在通往住持修行的路中间,就是不让我见住持。
和尚说,庙里有规定,在他们寺庙当和尚,要出示大专文凭,我没有证件就不够格。
我感叹人的生存着实不易,连当个和尚都要大专。
我有些不甘就这样回去,与和尚大声理论。争吵声或许打扰了住持的清修,住持赶了过来。
我不知住持是不是看我一副耳有垂珠、眼生慈悲相,再加上我说的一些,对佛法的理解,住持点头答应,让我带发修行。先做些扫洒浣洗的工作。待时机成熟,再给我剃度,跟师兄们学习大乘佛法。
我十分感激住持的收留,已做好在寺庙度过余生的准备。
寺庙生活过了一月不到,母亲找来了寺里。
母亲哭闹着让我跟她回去。她说老熊家不能断了香火。
我死活不肯。我跟母亲说,这辈子我没什么大志向了,让母亲想开点,就当她没生我。
母亲不死心。她三跪九叩到住持跟前,声泪俱下向住持哭诉家事,又说我的性格为人如何云云,意思说我不适合当和尚。
母亲让住持劝我跟她回去,如果劝不动,那她也没脸活了。
住持跟母亲“阿弥陀佛”一声后,转而劝谓我,说我尘缘未了,先随母亲回去。
见我还是不动,住持说,如我真心向佛,就应该明白:“父母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佛。安顿孝养好这两尊大佛,就是在修行,也是对佛的敬、供、养。”
我被住持的一番佛理说服了。我还是做回了那个,“红尘俗人”。
与母亲回家后,似乎开窍了。我反思了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心里有了一丝忏悔。
我不想过混吃等死的日子。我决定南下打工,赚钱孝养母亲,等她老人家百年归世之后,再另做打算。
在南国找工作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里最灰暗的时候。
语言不通、身无一技、人生地生、又缺文凭这块敲门砖。
四样因素加之,我终于低头败给了现实,我收起了自己的逆性,抛却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乖乖的,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名流水线工人。
因为多少受了些佛学的影响,我的某些行为,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他人看我,就像看怪物。他们认为我是所有男同事中的奇葩。
比如,我从来不吃喝嫖赌抽,穿衣只穿最便宜的地摊货,冬夏各两套,从不多买。
鞋子我只穿军用解放鞋。吃菜我一般只买最便宜的素菜。手机我只用最简单功能的老人机。
我出去办事,只要不超过五十公里距离,我都选择靠双腿走。事实上,我很少需要去那些,超出五十公里外的地方。
工作之余,我想尽办法捞外快。比如,去手饰厂、电子厂,领外包零活回来做,只要能赚到钱,不管多少,我都愿意干。我将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绝不超过七小时。别的男同事,休息时间是怎么好玩怎么玩,只要钱包没空。
我从不与为谋。男同事们说,我不像个男人。
有个喜欢开玩笑的工友,跟我说,按照我们最底层人的算法,像我这种赚钱存钱速度,不出十年,就是百万富翁了。他还说我的作风,怎么那么像一部外国小说里的男主-“葛朗台”。
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让全厂人都叫开了。“葛朗台”成了我的大名。我对“葛朗台”这个绰号,还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