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月莲，安徽人，80后，这样好听而又文艺的名字是我那酒鬼父亲取的。
我那父亲识得几个字，便以为自己了不得，在一次村委会干部竞争中以一票之差败阵了，从此借酒消愁，混混度日。那年，我才八岁。
我妈长得好看，嫁给我爸也是图他识字指望着他能谋个一官半职，她也能后半生做个某某夫人，这样在同村的姐妹中她也是出人头地了。
可我妈算盘打错了，我爸是读到了高中，可他脑子迂腐且没有大智慧，家里也没有关系，我爸一直在村委会里做些杂事，连我爷爷都说他没出息。
我爸的收入勉强养个家，我妈是不满意的，当初她是奔着当夫人嫁来的，可婚后的日子捉襟见肘，她不能买好看的裙子和昂贵的口红。
我妈见着别的女人天天涂脂抹粉新衣上身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始骂我爸，我爸听着烦偏偏又说不过我妈，于是就端个酒瓶子坐在后门口喝酒。
我妈骂了几声，直接关上了后门，我爸就这样常常在外面坐上一夜，夜里冷他也不敲门。
生活在农村的娃童年时光还是很开心的，玩泥巴，过家家。
可我的童年是灰暗的，我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不快乐，我害怕家里忽然响起的争吵声，争吵过后砸碎的花瓶声。
隔壁的小虎天天被他爸扛在肩头在村里转悠，我妈说他家人都是神经病，可我看到了小虎眼睛里透出的笑意和光芒，他是快乐的，而我不快乐。
那时候我最渴望的事就是长大，因为村头的大姐姐嫁人了，听奶奶说她婆家人对她可好了，还能坐飞机出去玩。
我不想坐飞机，我只想有间大大的房子，里面是暖暖的颜色，有属于我的床，每天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
我初中快毕业那年，我爸在家疯了似的抽打我妈，放学回来推开家门的我吓得一下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这个婊 子！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丑事，千人 睡万人 骑的荡 货！老子忍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一点不知羞耻，睡别人就算了，你睡我亲大哥啊，你让我的脸都丢尽了，贱货，你给我滚！”
我爸眼睛通红，手里的鞭子扬起的尘土就在我眼前晃荡，我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个孩子拼命在往前跑，可是我在他身后看到前面就是悬崖了，我冲他大声喊道：“停下来，前面没有路了，快停下来！”
可我发现自己嘴巴张得再大却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掉下了悬崖。
我猛地睁开眼，看了眼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奶奶的床上。
我下了床，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赤着脚就回了家。
我害怕那个家，可我也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我妈跪在堂屋前，爷爷奶奶都在里面，我爸坐在那抽着烟，我远远看着他们，好像怎么也无法靠近。
尽管我有着比同龄人的敏感与成熟，可我也不会想到我妈一直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事。
我也更加不会知道我妈的那些新衣服与我的新书包新外套都是她用身体换来的，她是个婊 子，靠睡男人换来钱。
大伯去年刚丧妻，我妈今年就和他勾搭上了。
听着爷爷奶奶在屋子里对我妈大声呵斥，我捂着脸蹲在地上，看着阳光透过指尖落在地上，初秋的凉意一点一点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爸妈离婚了，我爸成了光棍，我跟着我妈回了外婆家。
我妈带着我还没踏进外婆家的门，舅妈眼疾手快一个扫帚就扔了过来：“你还有脸回这个娘家？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快别进来，脏了我们家的门楣，我们家壮壮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害了自己还不够还想来害我们家！”
外婆听到声音从后院走了过来，刚想说什么，舅妈抢先说道：“妈，二妹现在这样子咱们家是管不了了，你想你家大孙子咱们壮壮以后被人戳脊梁骨有个这样的姑妈吗？”
外婆停下了脚步，闭上了嘴，转过身说：“你们去别处吧。”
我妈难以置信盯着外婆的背影说道：“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没等到外婆的回答，舅妈就赶忙关上了门。
我妈一边流泪一边拖着箱子往马路上走，我跟在她身后，只觉得身体冰凉，我想她应该也是冷的吧。
“月莲，别怕，妈会养活你。”她看着我说，那晚的她像是超级英雄，给了我这些年来全部的安心。
我妈个子在女人堆里算高的，而我也快和她平齐，她的身后是圆圆的月亮，我忽然发现自己无比渴望的长大，已经来临了，不是吗？
我妈打了个电话，很快一辆车到了我们面前。
“大晚上的上哪去啊？”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车。
“你别管，送我们到县里的汽车站就行了。”我妈拉着我上了车。
“怎么？跟你家那位吵架了？上次还没见你说啊？”
“你闭嘴！我姑娘在呢，没看见？”
“见着了，长得还挺标致，有你的风范啊！”
“去你的，嘴放干净点！”
见我妈真生气了，男人才闭上了嘴专心开车，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县车站，下了车我妈什么也没说，也没给男人钱。
我妈问了车站人员，去市里的车要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才有，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夜。
“我们上哪去啊？”
“这里容不下我们娘俩，妈带你去大城市，去东莞。”我妈说起那个地方眼里发光，“我有朋友在那，放心吧，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眼里有明亮的光。
